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和腐败有机质味道的污水，缓缓没过凌星的脚踝，刺骨的寒意透过破损的潜行服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他背靠着冰冷滑腻的管道内壁，蜷缩在巨型排污系统深处一个检修平台下方的阴影里，尽可能减少一切生命体征的外露。头顶上方，帝国安全局突击艇的低沉轰鸣和探照灯刺目的光柱不时掠过排污口的格栅，将一道道晃动的光斑投进这黑暗恶臭的世界。
“林枫”的身份已死。
“旧日始祖”的身份暴露。
他现在是帝国安全局通缉的“溯源零号”，是叛军眼中值得争夺或清除的“高价值目标”，是整个帝都阴影世界关注的焦点。
个人终端微弱的光芒映亮了他苍白而沾染污秽的脸颊，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里面燃烧着冰冷的、属于猎手而非猎物的火焰。身体的疲惫和精神融合碎片后的隐痛依然存在，但思维的转速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绝境？不，这只是换了一个更加昏暗的棋盘。
“萌萌，”他对着加密通讯器低语，声音沙哑却稳定，“执行‘迷雾’计划第一阶段。将我们破解的、关于索伦实验室非核心研究数据中，涉及‘守誓者血脉稳定性危机’和‘帝国高层特定基因缺陷诱因分析’的部分，进行脱敏处理，匿名发送至叛军高级潜伏人员‘夜曲’，也就是苏沐的加密接收频道。注意，来源要伪装成……帝国内部与皇室不合的某元老院派系的技术官僚泄密。”
“数据包封装中……注入多层跳转协议与误导性信息尘埃……发送通道建立，预计三分钟后抵达目标。”林萌萌的回应迅速而精准，带着键盘敲击的细微回响。
凌星微微颔首。这份“礼物”足够精妙。它不涉及最核心的“远古盟约”，但直指皇室力量根基可能存在的裂痕，以及帝国高层可能存在的健康隐患。这对于一直试图寻找帝国弱点的叛军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无论他们信与不信，都必须投入资源去验证，这必然会引起内部的讨论、猜疑，甚至不同派系之间的争执，从而在某种程度上牵制他们对凌星本人的追捕力度，至少会让苏沐所属的派系在行动上更加谨慎。
“第二阶段，‘回声’。”凌星继续下令，语速平稳，“将我们之前截获的、关于叛军内部‘火种’派系正在策划对第七学城区三号主要能源中心实施破坏性袭击的模糊情报——注意，是模糊情报，提及时间、大致目标，但缺乏具体行动计划——通过‘老猫’那个层级的、与底层黑市和灰色信息网交织的渠道，缓慢释放出去。关键点是，要让这条情报的传播轨迹，最终能被帝国安全局的网络监控‘自然而然’地捕捉到。”
【高！实在是高！一石二鸟！】
【让叛军疑神疑鬼，让帝国紧张兮兮！】
【他们自己掐起来，就没空全力追捕凌宝了！】
【信息差玩得出神入化！这才是智斗的爽点！】
弹幕适时地涌现，带着兴奋的情绪。凌星的目光扫过这些文字，内心毫无波澜。这并非什么妙计，只是基于对各方利益诉求和心理的精准把握，进行的必要操作。帝国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对其核心秩序和基础设施的威胁，尤其是来自叛军的直接攻击。一旦收到这种情报，无论真假，帝国安全局必然如临大敌，会立刻提升安保等级，大规模排查内部隐患，这同样会分散他们本应用于追捕“溯源零号”的精锐力量。同时，这条情报的泄露，也会加剧叛军内部“火种”派系与其他派系的矛盾，甚至可能引发内部清洗。
做完这些布局，凌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能做的已经做了，现在需要的是耐心，以及……为自己寻找一条真正的生路。他再次将注意力投向个人终端，上面显示着林萌萌提供的、位于锈带区与彻底废弃的核聚变实验区交界处的一个坐标。那里有一个据说是多年前某次工人暴动时挖掘的、后来被遗忘的紧急逃生通道，可能通往太空城的外围维护层，甚至是某个废弃的对外码头。
他知道，帝国和叛军都不是傻子，他的这些小动作最多只能争取到短暂的时间和制造一些混乱。他必须利用这宝贵的窗口，离开帝都核心区。
他小心翼翼地从藏身处探出身子，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开始沿着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排污主干道，向着目标坐标移动。每一步都需避开巡逻的自动清洁机器人，每一步都需聆听来自上方格栅外的动静。融合碎片后增强的感知在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他能提前“嗅”到能量扫描的波动，能“听”到远处通道拐角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几个小时后，他抵达了目标区域。这里比之前的排污管道更加破败、寂静，仿佛连细菌都放弃了这里。他按照林萌萌提供的、需要特定顺序按压的暗码，打开了墙壁上一块看似锈死的金属板，露出了后面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狭窄通道。
就在他准备潜入的瞬间，个人终端轻微震动，林萌萌传来了最新消息：
“帝国安全局内部通讯流量异常，针对第七学城区及能源基础设施的指令优先级提升。叛军‘夜曲’频道出现短暂高强度加密数据交换，疑似在验证收到情报。‘老猫’信息网络出现波动，有帝国数据采集节点的触角被吸引。”
“另外，截获到非帝国、非叛军加密信号，正在尝试破译，信号源……指向未知。”
凌星眼神微动。未知的第三方？是敌是友？还是……另一股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势力？
他没有时间深究。转身，滑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通道之中。
在他的身后，帝都的暗流因为他投下的这几颗石子，已经开始加速旋转、碰撞。帝国与叛军之间本就脆弱的信任进一步瓦解，双方内部的压力陡然增大。而他，这个搅动了风云的“棋子”，正沿着一条无人知晓的路径，悄然向着棋盘之外挪动。
他的绝地反击，并非刀光剑影，而是于无声处，利用信息的力量，撬动了整个帝都的格局。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