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砚的警示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冲散了圣院初建的些许振奋。
噬道母巢的阴影,如同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备战”二字,重逾千钧。
圣院各科,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而肃杀。明心台上,静坐冥想的弟子们不再仅仅感悟天地,更需锤炼心志,抵御外邪;
格物殿内,吴青松带领弟子日夜推演,解析着那具被苏砚彻底封印的异常虫尸残骸,试图找出母巢的弱点;
李石的护道科操练场,呼喝声震天,战阵演练与对抗邪祟的实战模拟强度倍增;
秦婉儿的丹鼎区域,灯火通明,除了“净灵培元汤”,更多具备防御精神污染、稳固心神的丹药被加紧研制。
而作为圣院传道核心的知行堂,也迎来了一场特殊的“试炼”。
这一日,晨曦微露。
知行堂前的巨大广场上,数百名新入门的弟子肃然而立。
他们身着统一的素白袍服,脸上带着紧张与期待。
张牧之身着儒雅长袍,立于高台之上,神色肃穆。
董砚的身影则出现在知行堂的檐角之上,青衫随风,目光平静地俯瞰着下方。
“圣院之道,在明理,更在躬行。”张牧之的声音传遍广场。
“知行合一,方为真知。今日‘知行试炼’,非考修为,非较蛮力。
考的是尔等明辨之心,践道之志!
试炼之地——【惑心林!】”
随着他话音落下,广场边缘的空间微微波动,一片笼罩在淡淡迷雾中的奇异森林虚影缓缓浮现。
森林之中,古木参天,藤蔓缠绕,光影迷离,隐隐传来惑人心神的低语和扭曲的幻象气息。
“惑心林乃文脉幻化之境,模拟诸般邪祟惑心之能、幻象陷阱以及…噬道污染残留之景。”张牧之解释道。
“尔等需穿越此林,抵达彼端‘明心石’。林中无致命之危,然心志不坚、明理不明者,轻则迷失困顿,重则心神受创!
每人将持一枚‘护心玉符’,遇险可激发,但激发即视为试炼失败。”
弟子们握紧了手中那枚温润的、刻着简单守护符文的玉符,手心微微出汗。
“试炼开始!”张牧之挥手。
数百名弟子深吸一口气,化作道道流光,涌入那片迷离的惑心林。
林内景象瞬间变幻。
有人踏入便陷入无边幻境,看到逝去的亲人呼唤,财富权势唾手可得;
有人被扭曲的藤蔓缠绕,藤蔓化作毒蛇,散发着噬道的阴冷气息;
更有人脚下大地突然化作粘稠的归墟泥沼,无数细小的黑色虫影在其中翻腾,试图将其拖入深渊…
考验无处不在。
一名农家少年,赤着脚在林中狂奔,幻象中是他被毁的家园和亲人离散的哭喊。
他双眼赤红,几乎被悲伤和愤怒吞噬,手中的护心玉符光芒闪烁,眼看就要激发。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李石在操练场上的怒吼:“意志为魂!愤怒是力量,失控便是深渊!”
他猛地一咬舌尖,强行压下心中悲怒,眼中恢复一丝清明,怒吼着冲破了幻境。
一名书生模样的弟子,被困在一处由无数扭曲文字和错误答案构成的迷宫。
谬论如同枷锁,试图扭曲他的认知。
他额头冒汗,手中的推演阵盘疯狂计算却找不到出口。
危急关头,他想起了吴青松在格物殿的话:“求知非盲从,当以心印心,明辨真伪!”
他闭上眼,不再看那些扭曲的文字,而是用心去感应迷宫中的文脉流动,终于找到一条微弱的秩序之线,脱困而出。
一只化作人形、胆子颇小的兔妖“小白”,被几只由雾气幻化的狰狞魔影追逐,吓得瑟瑟发抖,护心玉符都快捏碎了。
幻影口中喷吐着模拟的噬道死气。小白想起秦婉儿抚慰伤者时的温柔话语:“别怕…伤害不是你的本意…”
她鼓起勇气,不再逃跑,转身对着魔影,努力澄净心神,学着秦婉儿的样子,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翠绿生机,带着抚慰的意念点向魔影。
魔影接触到那纯净的生机意念,竟如同冰雪般缓缓消融!
小白惊喜地瞪大了红眼睛。
试炼如火如荼。
大部分弟子都在艰难对抗着幻境与考验,虽有波折,但凭借着入圣院后所学的心志锤炼与护心玉符的辅助,都在缓慢前行。
然而,在林中一片相对僻静的、弥漫着腐叶气息的洼地边缘,三名结伴而行的弟子,却显得格外“顺利”。
为首的是一个面色略显苍白、眼神闪烁不定的青年,名叫赵迁。
他身后跟着两个唯唯诺诺的同伴。他
们似乎总能提前避开最危险的幻境陷阱,选择的路径也异常“安全”。
当其他弟子在与幻象苦战时,他们三人却如闲庭信步。
“赵师兄,您真是太厉害了!这惑心林对您来说简直形同虚设!”一个同伴谄媚道。
“是啊是啊,跟着赵师兄,咱们肯定能第一个到明心石!”另一个连忙附和。
赵迁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低声道:“少废话,小心点。这林子邪门得很,我能感应到那些幻象节点的薄弱处,你们跟紧我便是。”
他说话间,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一枚不起眼的灰色石子。
石子上,一道极其微弱的灰黑色纹路一闪而逝。
洼地中央,一潭死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水潭边缘,几株看似普通的暗紫色毒草随风摇曳。
“绕过去,这水潭有古怪。”赵迁皱眉,本能地感应到一丝危险。
“赵师兄,你看那是什么?”一个同伴突然指着水潭对面,一块半埋在腐叶中的石头,石头表面似乎有金属光泽闪过。
“像是…法宝碎片?”
赵迁眼神一凝,贪婪之色一闪而过。
法宝碎片?在这试炼之地,若能得一件,无疑是巨大助力!
“过去看看!”他按捺不住贪念,带着两人小心翼翼地向水潭对面走去。
就在他们踏入洼地范围的刹那!
异变陡生!
洼地边缘那几株暗紫色的毒草猛地暴涨,化作数条布满尖刺的紫色藤蔓,如同毒蛇般卷向三人!
同时,水潭中粘稠的死水翻滚,几条由淤泥和枯骨构成的、散发着恶臭的骸骨手臂伸出水面,抓向他们的脚踝!
更有一股无形的、充满贪婪与混乱的意念冲击,瞬间笼罩三人!
“啊!”两个同伴猝不及防,瞬间被藤蔓缠住,骸骨手臂抓住脚踝,那意念冲击更是让他们头痛欲裂,眼神涣散,手中的护心玉符应激亮起光芒,眼看就要激发失败!
赵迁也脸色剧变,但他袖中的灰色石子猛地一热,一股冰冷的意念瞬间涌入他脑海,竟帮他勉强抵挡住了那混乱的意念冲击!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竟不去救同伴,反而猛地催动灵力,一掌拍向抓向自己的骸骨手臂,同时身体向后急退!
“赵师兄!救我们!”同伴绝望地呼喊。
赵迁充耳不闻,只想逃离这片诡异的洼地。
然而,就在他即将退出洼地范围时,一道温润而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心藏贪婪,见利忘义。惑于外邪,弃同伴于险境。此心…可明?此行…可知?”
秦婉儿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洼地边缘。
她并非真身降临,而是一道由翠绿真意凝聚的分身。
显然,她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试炼,尤其关注着这个之前就让她觉得气息有些“浑浊”的赵迁。
赵迁身体一僵,猛地回头,看到秦婉儿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翠绿眸子,脸上血色尽褪。
“秦…秦峰主…我…”他语无伦次。
秦婉儿没有看他,目光落向他袖口。
那枚灰色石子仿佛感应到威胁,猛地爆发出强烈的灰黑色光芒,一道充满怨毒与贪婪的意念尖啸着射向秦婉儿分身!
“哼!藏污纳垢!”秦婉儿冷哼一声,分身指尖萦绕起一丝微弱的七彩霞光,轻轻点向那道意念。
嗤——!
如同沸汤沃雪,那怨毒的意念在七彩霞光下瞬间消融!
灰色石子也“咔嚓”一声裂开,化为齑粉,一缕细微的灰黑气息试图逃逸,却被秦婉儿分身的翠绿真意牢牢禁锢。
“啊!”赵迁如遭重击,抱头痛呼倒地。
随着石子破碎,他体内一股潜伏的、微弱的噬道污染气息暴露出来,虽然微弱,却带着与之前虫尸残骸同源的“母巢”印记!
“果然被侵蚀了!”秦婉儿分身眼神冰冷。
这赵迁,恐怕在入圣院前,就接触过被噬道污染的东西,心志又不够坚定,早已被暗中侵蚀、控制,成了母巢窥探圣院的暗子!
那枚石子,就是接收和传递信息的媒介!
“救…救命…”洼地中,被藤蔓和骸骨手臂困住的两人还在挣扎,护心玉符光芒闪烁不定。
秦婉儿分身不再理会瘫软在地的赵迁,翠绿真意化作两道柔和的光束,射向被困的两人。
光束蕴含着抚慰与净化的力量,缠绕他们的藤蔓和骸骨手臂迅速枯萎、崩解,那混乱的意念冲击也被驱散。
两人脱困,心有余悸地瘫倒在地。
“试炼中断。”秦婉儿的声音传遍惑心林。
“所有弟子,即刻激发护心玉符,退出惑心林!赵迁,交由戒律堂羁押审问!”
明心石旁,董砚的身影依旧立于檐角,深邃的目光扫过被带走的赵迁和混乱退出的弟子们,最终投向圣院之外,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天地。
“母巢…之蛊…已…入…”
“圣院…非…净土…”
“心火…愈亮…阴影…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