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叶队猜对了，我小时候在那儿待过几个月。”
虽然他说得挺随意，但叶骁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会儿凌越呼吸节奏刻意放得很慢，肩膀那儿绷得不自然，就连笑容都有点勉强。
“是么？”
叶骁没有挪开视线，反而盯着他看得更仔细了。
“看来这位张院长，给你留下了很深刻的回忆？”
“没多大事。”
凌越懒洋洋地动了下肩膀，把喝剩的豆浆往旁边一推，顺手抓起盘子里最后一个包子。
“都是老黄历啦。”
“我说叶队，您要是再发愣，豆浆和油条可就要凉透了，到时候吃起来就不香了。”
他低头咬了半口包子，眼睛却没看着吃的，直勾勾地盯向窗户外头某个地方，明显心思已经飘远了。
叶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到底没接着往下问。
他太明白凌越这小子的脾气了。
这家伙不想说的事儿，拿撬棍都别想撬出一个字来。
不过越是这样，越倒让叶骁这心里头起了疑。
阳光福利院，那个处处做好事的张院长，凌越那相当诡异的态度……
这些信息在叶骁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碰来撞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突然就有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这事儿绝不是什么巧合！
眼下这个被各家媒体夸得天花乱坠的大善人张院长，还有凌越当年待过的那家阳光福利院。
会不会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暗勾当？
如果真的如图表面上那么光鲜亮丽，凌越又怎么可能是那副表情呢？
叶骁一声不吭地把盘里的东西全都扫干净，表面上看着跟平常没两样，但心里早就不太平了。
他一边吃，一边时不时抬眼看看对面明显魂不守舍的凌越，嘴巴上不说什么，却暗暗拿定了主意。
他非得把这个福利院查个底朝天不可，特别是那个张院长，别管他表面装得多光鲜，都得给他扒层皮下来！
这说不定就是解开凌越身上谜团的关键。
指不定还能摸出点什么，把教授那帮人藏在暗处的勾当给揪出来！
南林那案子刚收网，指挥中心的人还没缓过劲来，一个个都带着点刚忙完大事的疲惫感。
叶骁坐在控制台前面，忙着处理那一大摞结案报告和各种后续交接文件。
角落里，凌越坐在给他安排的工作位上。
他正对着那台装了监控的电脑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键盘，眼睛老往别处瞟，一看就是在走神。
他脖子上那条钛合金链子在显示器蓝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从南林回来以后，他的话更少了。
虽然干活还是那么利索，但眉头老是皱着，像是有什么心事一直没解开。
叶骁翻到一份内部传阅的材料，是关于各地儿童福利系统的调研报告。
里面还列着这些年各省市儿童出生人数、上学比例和福利院收容情况的各种数据表格。
叶骁的视线在临海市那栏数据上停留了好一会儿，额头上慢慢显出一道皱痕。
“有点意思……”
他小声嘀咕着，点开了临海市这二十年来的详细数据，一项一项对照着看。
“小孩出生数量在逐年减少，这跟全国情况差不多。”
“不过小学入学率一直都没变，百分之百，教育普及还是很成功的。”
叶骁边看边念叨，可凭借多年办案的直觉，总觉得这些数字有点说不出的古怪。
他又打开了救助机构里收留的未成年人数的统计表格。
临海市公立福利院里住的儿童人数，最近五年确实渐渐变少。
跟国家提倡“多让家庭收留，少靠社会福利”的大方向是吻合的。
可是叶骁怎么看怎么奇怪。
“叶大队长再看什么呢？”角落里的凌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凑了过来。
“再看近二十年来的儿童有关数据。”
叶骁一边回答着他，眼睛一边在“福利院被收养儿童数量”、“适龄儿童上学比例”和“新生儿出生人数”这三组数字中间来来回回。
“该不会我们的叶大队长看了这么久，什么都没看出来吧。”
叶骁眉头皱了一下，没好气的回答：“有屁快放，正烦着呢。”
“你看看第一年新生儿童数量和被收养的儿童数量之后相加和第九年适龄儿童的上学数量对得上吗？”
叶骁听了凌越的话之后，粗略算了一下，确实存在一两千的缺口。
突然间，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按照道理来说，被收养的小孩加上当年出生的新生儿，应该恰好等于9年后的入学儿童总数才对。
可眼前的数据显示，这中间分明少了些什么。
他赶忙调出临海市所有应该上学的小孩总数，跟福利院里住着的小孩数做了详细对比，又仔细算了算比例。
算出来的结果让他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
这组数字的差距实在太不起眼了，平常看报表的时候很容易当成普通的数据误差直接忽略掉。
可叶骁的敏锐嗅觉告诉他这里头准有问题！
“小韩！过来一下！”
他头也不抬就喊了声。
“什么事啊老大？”
韩烁很快凑过来。
“瞅瞅这个。”
叶骁把几组数据投到会议室的显示屏上。
“临海市这二十年小孩的数据，出生啊上学啊福利院收留这些，乍一看都挺正常的。”
“但我老觉得哪儿不对，你帮着查查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韩烁慢慢挪到主机跟前。
他扫了眼满屏的数字和曲线图，拽过键盘噼里啪啦一顿敲。
把原始数据都调出来，开始重新整理比对分析。
整个指挥中心静悄悄的，就听见键盘啪嗒啪嗒的声音，还有风扇呼呼转的动静。
快一个小时过去了，韩烁总算停下来敲键盘的动作。
韩烁盯着显示器上整理出来的趋势图和分布图，脸色越来越难看。
“老大，和你想的一样。”
他说话的声音都发沉。
“这组数据确实不太对劲。”
他伸手点着屏幕上那张散点分布图。
“您看这儿。”
“临海市当年出生的小孩总数跟福利院被收养的小孩数量加起来，按理说应该正好等于九年后上学的人数。”
“可是这些数据，都在误差之内，乍一看没问题，可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这个差距会越来越大。”
“你这话什么意思？”
叶骁整个人都绷紧了。
韩烁毫不迟疑地下了结论。
“简单说就是，临海市有相当一部分该上小学的孩子，既没进福利院后被领养，也没在别的救助机构里”
他顿了下，咬着牙，眼神中闪着寒光。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临海市那些福利机构里头，有一批小孩连官方统计记录里都没出现过！”
这番分析就像个炸弹似的，炸得叶骁浑身发麻！
“这群畜生！马上去找纪队！”
叶骁半点没犹豫，抄起红色座机就给纪寒铮拨了过去。
“纪队！紧急状况！”
电话一通他就噼里啪啦把数据异常的事说了一通。
电话那头，纪寒铮沉默了一会。
“你确定数据没问题？分析准确？”
“绝对没错！我们对数据反复查证过了！”
叶骁说得很坚决。
“纪队，这事儿绝不是凑巧！”
“临海市八成藏了大问题，保不齐比咱们想的还要严重！”
“知道了。”
纪寒铮的声音听着像结了冰。
“你们抓紧把详细分析报告整出来！”
“我现在就给临海市那边的一把手打电话，让他们赶紧自查！”
电话那头顿了顿，接着说。
“我这边会跟几个相关部门知会一声，派人暗查临海所有福利院，特别是民营的那些！”
纪寒铮特别强调道:“叶骁，带你们特案组赶快准备！”
“等明天临海市局自查完，后天天一亮你们就去。”
“打着辅导数据核查和福利体系优化的旗号混进去查。”
“但是注意，必须低调行事！安全第一！”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叶骁答得干脆利落，眼睛里已经燃起了斗志。
这些敢涉及儿童拐卖的畜生都必须接受应有的惩罚！
而这时候，临海市公安局刑侦队的老陈突然接到了纪组长打来的电话。
听完详情，老陈哪敢耽误。
他赶紧安排人手，三两人一组分散开去全市各家福利院摸底调查。
至于那个最大的阳光福利院，老陈决定亲自带队走一趟。
下午的阳光透过亮堂的窗户照进福利院副院长的办公室。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混着些纸质文件存放久了的气味。
李兰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面前摊着几份材料。
她脸上挂着专业人士惯有的和气笑容，但是眼角细微处能看出些疲态和担忧。
刑侦队长陈光坐在会客沙发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带着客套的笑意看着她。
“李副院长，冒昧打扰了。”
陈光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说话语气听上去挺随意的。
“市里面最近正着手改善儿童福利这块儿的系统，需要我们帮忙来核查一遍基础数据。”
他往椅背上靠了靠，接着说。
“这不巧了吗，刚好你们阳光福利院是我们市的金字招牌，资料保管肯定是最齐全规范的。”
“我寻思着重要的地方还是当面问清楚比较稳妥，就亲自过来了。”
“陈队长您太见外了，配合警方工作我们义不容辞。”
李兰嘴角含着笑意，两手交叉托住下巴，手肘架在桌面上。
“不知道您具体需要了解些什么呢？”
“最主要还是最近五年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