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的彩排异常顺利。
经过微调后的编曲更加流畅。
纪槐序的嗓音在降调并得到充分的休息和训练后，虽然仍显薄弱，但已经能稳定地完成和声部分。
最终演出如期而至。
金色大厅内座无虚席，华灯璀璨，空气里弥漫着庄严的气息。
厚重的帷幕之后，纪槐序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几乎要撞破胸腔。
胃部的神经性绞痛再次袭来，他悄悄用手按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在他紧绷的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纪槐序转身，看见秦峪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
男人已经换上了正式的演出礼服，头发精心打理过，帅得极具攻击性。
他勾唇一笑，压低声音道：
“别绷得跟要上刑场似的。纪老师，拿出你骂我的气势来。”
这算什么安慰？
纪槐序瞪了他一眼，却莫名地，那根紧绷的弦松了些许。
帷幕缓缓拉开。
炫目的灯光笼罩下来，台下是模糊而寂静的观众面孔。
交响乐团的指挥棒抬起，刹那间，宏伟的乐声如同潮水般涌起，瞬间填满了这座音乐的圣殿。
江彦的钢琴清澈流淌，苏晓的吟唱空灵悠远。
秦峪的念白低沉富有磁性，每一个环节都近乎完美。
纪槐序站在他的位置上，置身于这磅礴的音乐之中，感受着音符的震动透过地板传遍全身。
当最后的合唱段落来临，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麦克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微弱，沙哑，却精准地嵌入了和声的脉络里，成为这宏伟建筑中一块不可或缺的砖石。
他没有试图去抗争，去证明，只是接纳了自己此刻的状态，将全部情感注入这有限的声音之中。
音乐渐强，推向最终的高潮。
所有乐器与人声交织、攀升，最终在一个辉煌的和弦上戛然而止。
瞬间的寂静之后，雷鸣般的掌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金色大厅，久久不息。
台下观众纷纷起立。
纪槐序站在台上，灯光刺得他有些眩晕，耳边是轰鸣的掌声和同伴们激动地喘息声。
江彦兴奋地抱了一下苏晓，苏晓的眼眶有些发红。
秦峪就站在他身边，没有看他，目光望着台下，嘴角却带着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笑容。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在震耳欲聋的掌声掩护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那触感一瞬即逝，却像一道微小的电流。
演出圆满成功。
后台陷入一片欢腾。
导演组激动地挨个拥抱，庆祝这来之不易的成果。
镜头捕捉着每个人如释重负又兴奋不已的表情。
《让我听见你的声音》维也纳站的录制，在这座音乐圣殿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划上了一个无比完美的句号。
回酒店的车上，气氛轻松而愉悦。
大家互相看着手机里抓拍的舞台照片，讨论着演出时的细节。
“终于结束了！”江彦长舒一口气，“我现在只想回去睡个三天三夜。”
苏晓点头附和：“我也是，不过真的好值得啊！”
秦峪懒洋洋地靠在座椅里，听着他们聊天，偶尔插科打诨两句，目光却总会不经意地落在窗边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纪槐序望着窗外飞逝的维也纳夜景，手背上那细微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
金色的灯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但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却在心底缓缓流淌。
他真的做到了，在这座梦想的殿堂，用他这微弱渺小的声音，完成了这场演出。
不止以一个音乐制作人的身份。
——
维也纳的喧嚣与辉煌如同一场绚烂的梦。
在航班落地b市国际机场的瞬间，便被熟悉的、略带灰霾的空气和嘈杂的人声所取代。
接机口处，江彦和苏晓各自的经纪人或助理迅速上前，接走了她们。
苏晓和江彦还有点舍不得，眼泪汪汪的朝纪槐序和秦峪告别。
他们俩走后，纪槐序的经纪人也来了
芳姐一见面就上下打量他，眉头蹙紧。
“怎么又瘦了？脸色这么差？维也纳吃得不好？还是又不舒服了？”
关切之余，职业本能让她迅速扫视周围，确认没有不该出现的粉丝或代拍。
“没事，芳姐，只是有点累。”
纪槐序拉了拉口罩，声音透过布料显得愈发沉闷。
长时间的飞行耗干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
金色大厅后台那短暂的亢奋早已褪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
芳姐絮叨着接下来的安排：
“车在外面等着了。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会有几个线上采访是关于这次综艺的，台本我晚点发你。
还有，王导那边递了个电影配乐的本子，我看着有点意思，等你缓过来了看看……”
纪槐序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不远处。
秦峪也被他的团队围住了。
经纪人钱涛正拿着手机跟他确认着什么，助理忙着推行李。
他似乎感应到视线，忽然抬起头，隔着一小段距离，精准地捕捉到了纪槐序的目光。
他脸上戴着硕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嘴角却勾了一下，抬起手，极其随意地朝纪槐序的方向挥了挥，做了个“走了”的口型。
自然得仿佛只是告别一个普通同事。
纪槐序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视线，心脏却不合时宜地快跳了两拍。
他压低帽檐，对芳姐道：“我们走吧。”
坐进保姆车舒适的后座，窗外的景物开始流动。
维也纳的古建筑、音乐声、掌声、还有那人碰触他手背的细微触感…都被迅速甩在了身后，变得有些不真实。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新微信消息。
秦峪发来的。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表情包：一只蔫头耷脑、裹着小被子瘫倒的白色小猫。
纪槐序盯着那个表情包，愣了好几秒。
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要不要回，回什么。
质问他又发什么疯？还是也回个表情？
最终，他什么也没回，按熄了屏幕，将手机扔在一旁，闭上眼假寐。
只是那蔫哒哒的小猫形象，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