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次郎大佐那道从牙缝里挤出的“向北突围”命令,如同最终敲响的丧钟,回荡在残存的日军官兵耳中。
尽管早已预料到结局,但当撤退的命令真正下达时,一种混合着绝望、屈辱和最后一丝求生欲的复杂情绪,依旧在这支骄横不可一世的关东军精锐残部中弥漫开来。
第三大队大队长伊藤少佐惨白着脸,接受了这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任务。
他迅速收拢了尚能指挥的两个中队残兵——实际上已不足三百人,多数带伤,弹药匮乏——命令他们就地构建简易防线,不惜一切代价阻击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压过来的八路军主力,为联队长和其余部队的撤退争取哪怕多一分钟的时间。
这些被留下的日军士兵,眼中大多充满了死寂和疯狂,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然注定,但在武士道精神和严酷军纪的驱使下,依然嚎叫着扑向即将到来的毁灭浪潮。
而山口次郎,则在参谋长川口中佐、联队护卫队以及约五六百名惊魂未定、建制混乱的残兵(包括部分伪军)簇拥下,如同受伤的野兽,仓皇向北蹿去。
队伍中,仅存的一辆九七式中战车和一辆九四式轻装甲车,引擎发出粗重而疲惫的轰鸣,充当着这支溃败队伍可怜的精神支柱和开路先锋。
坦克炮塔上,战车中队中队长西尾大尉(他幸运或不幸地成为了这最后一辆坦克的指挥官)面色狰狞,通过观察窗死死盯着前方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的道路。
他们的目标是北面,来时的方向。那里似乎还没有被八路军完全合围,是他们理论上唯一的生路。
然而,这条“生路”,早已被李云龙编织成了一条真正的死亡走廊。
……
远寨山主战场。枪声和爆炸声并未因日军主力的溃退而停歇,反而更加激烈——那是邢志国的四团、王怀保的三团以及部分一团部队,正在以压倒性优势,凶狠地“打扫”着伊藤少佐率领的断后部队。
战斗毫无悬念,日军残兵虽然顽抗,但在绝对优势兵力和高昂士气的八路军战士面前,他们的防御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李云龙站在刚刚占领的日军指挥部废墟上,望远镜一直盯着北面。看到山口的大股溃兵果然如预料般向北逃窜,他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容。
“哼,想跑?问过老子没有!”他放下望远镜,声若洪钟下令:“命令张大彪的一团主力、林骁的尖刀大队,立刻脱离当前战斗!
全速向北追击!配合孙德胜、小六子、李德发,给老子把山口这老鬼子最后的骨血,一口吞掉,嚼碎了!老子要看看,这关东军的精锐,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
“是!”传令兵飞奔而去。
很快,张大彪拎着他那沾满血肉的大刀片,吼叫着集结部队;林骁则通过单兵电台,简单一个“尖刀,向北,猎杀!”的命令,散布在战场各处的尖刀队员们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迅速脱离接触,以惊人的速度向北扑去。
……
山口残部惶惶如丧家之犬,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北狂奔了不到三里地。然而,这条看似平静的归途,从一开始就布满了死亡陷阱。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打头的那辆九四式轻装甲车猛地一震,左侧履带被一枚精心布置的大型反坦克地雷炸得粉碎,车身歪斜着瘫在路中央,冒起滚滚浓烟。里面的日军士兵哭喊着爬出来,大多带伤。
“八嘎!地雷!工兵!”队伍顿时大乱,日军惊恐地叫喊着,下意识地向道路两旁散开。
然而,“轰!轰!轰!”接连又是几声爆炸——那是踩中了反步兵地雷和诡雷的倒霉鬼被炸上了天。李德发的工兵连,将这片区域变成了真正的雷场,真假雷结合,压发绊发混合,专等这群溃兵自投罗网。
更要命的是,那辆唯一的九七式中战车,为了规避前方的装甲车残骸,试图驶下路基,刚碾过一片看似松软的土坡,“轰!!”又是一声更加剧烈的爆炸!
这枚装药量更大的地雷直接将其左侧主动轮和履带炸得严重变形,这辆钢铁巨兽哀鸣一声,彻底瘫痪,成了堵路的又一堆废铁。
“完了……”车厢内的西尾大尉被震得头晕眼花,心中一片冰凉。失去了机动性的坦克,在这开阔地带,就是活靶子。
就在日军因触雷而陷入极度混乱、停滞不前的那一刻——
“骑兵营!同志们!冲啊!砍翻这群狗娘养的小鬼子!”孙德胜雷霆般的怒吼从侧翼的山坡后炸响!
“杀!!!”如同平地惊雷,早已蓄势待发的骑兵营战士们催动战马,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侧翼的山坡后猛冲而下!马蹄声如同密集的战鼓,敲击着大地,也敲击着每一个日军士兵的心脏!雪亮的马刀在晨曦的微光中划出死亡的寒芒!
几乎同时,另一侧也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和小六子那特有的、带着狠劲的吼声:“特务营的!给老子上!别让骑兵营把肉都吃光了!拿下山口老鬼子,旅长那儿,老子给你们请头功!”
特务营的战士们如同猎豹般窜出,他们的速度或许不及骑兵,但冲击的势头同样凶猛凌厉,直插日军混乱的队伍腰腹!
“敌袭!防御!机枪!掷弹筒!快射击!”山口次郎在护卫队的保护下,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残存的日军机枪手慌忙架起歪把子,掷弹筒手也手忙脚乱地装弹。
“哒哒哒!”“嗵!嗵!”
零星的机枪火力和榴弹射向冲锋的骑兵队伍。
“噗噗噗……”冲在最前面的二三十名骑兵营战士连同他们的战马,顿时被打成了筛子或被炸倒在地,人仰马翻,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地。
战争的残酷再次显现。但骑兵冲锋的速度和决死的气势,在此刻发挥了决定性作用!就在日军火力点刚刚喷吐火舌的瞬间,后续的骑兵已经如同旋风般卷到了眼前!
“为了死去的弟兄!杀!”孙德胜目眦欲裂,马刀挥过,一名日军机枪手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飞上了半空!
骑兵们如同虎入羊群,瞬间冲垮了日军仓促组织起来的外围防线。马刀劈砍,马蹄践踏,或在极近的距离上射击,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打得晕头转向,建制完全被打乱,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窘境。
而小六子带领的特务营精锐,也趁着骑兵营吸引火力和造成混乱的间隙,如同尖刀般插入了日军队伍的核心区域!他们装备精良,战术灵活,三人一组,互相掩护,手榴弹在敌群中不断爆炸。
日军虽然单兵素质不俗,但在这种混乱的贴身混战中,根本无法有效发挥。
那辆瘫痪的九七式中战车成了最大的威胁。炮塔仍在转动,车载机枪疯狂地向四周扫射,57mm短管炮也不时轰鸣,给冲锋的部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西尾大尉困兽犹斗,试图用这最后的钢铁堡垒拖延时间。
然而,他的嚣张没有持续多久。特务营侦察连连长沈东来——原侦察连副连长,一位冷静果敢的老兵——早已盯死了这个目标。
他利用战友用生命吸引火力的机会,悄无声息地接近到坦克侧翼不足百米的一个弹坑里。当西尾大尉再次打开舱盖,试图观察外部情况时——
“啪勾!”一声清脆的枪响!
沈东来手中的三八式步枪枪口冒出一缕青烟。西尾大尉的额头瞬间出现一个血洞,身体软软地瘫回了坦克内。
“上!”沈东来低吼一声,如同猎豹般窜出,几个箭步冲到坦克旁,利落地掀开舱盖,手中的毛瑟快慢机对着里面“啪!啪!啪!”就是几个精准的点射,里面顿时传来了几声短促的惨叫和重物倒地的声音。这辆最后的日军坦克,彻底沉默了。
就在骑兵营和特务营与日军残部绞杀在一起,战斗进入最惨烈最混乱的阶段时——
“一团!杀!”张大彪那如同熊罴般的怒吼从后方传来!一团的主力部队,迈着因为急速奔跑而略显疲惫却依旧杀气腾腾的步伐,赶到了战场!生力军的加入,瞬间彻底压垮了日军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
紧接着,林骁带领的尖刀大队也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战场边缘。他们没有急于投入混战,而是如同最高明的猎手,在外围游弋,用精准的狙击和突击,点杀着任何试图组织起抵抗的日军军官和机枪手,彻底瓦解了日军残部重新集结的任何可能。
战场彻底变成了一场围猎。日军被分割、包围、压缩,最后只剩下以山口次郎、川口参谋长、伊藤少佐(他从断后阵地侥幸脱身与主力汇合,却陷入了更大的包围)为核心的约百余人,被层层包围在一个小小的山包上。
川口参谋长和伊藤少佐浑身浴血,依旧试图组织最后的卫队,掩护山口次郎向北做最后的突围。
“联队长阁下!请快走!我们为您断后!”川口嘶哑地喊着,甚至去推山口。
然而,山口次郎此刻却异常平静。他推开川口的手,整了整早已破损脏污的军装,拔出了那柄象征着家族荣誉和帝国军官身份的指挥刀。他看着周围步步紧逼、眼中喷涌着仇恨火焰的八路军战士,看着身边这些伤痕累累、面露绝望的部下,惨然一笑。
“关东军的颜面……已经在我手中丢尽了。诸君皆玉碎,我又有何颜面独自偷生?”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平静,“今日,唯有以血,洗刷耻辱。诸君,随我……最后冲锋!天皇陛下……万岁!”
他拒绝了最后的逃生机会,选择了日本军人传统的、也是最具仪式感的结局。
然而,八路军战士不会给他这种“体面”。就在山口次郎举起指挥刀,刚要嚎叫着冲下山坡的那一刻——
一直如同毒蛇般在战场上游弋寻找目标的小六子,在约两百米外的一处岩石后,稳稳地端起了手中那支三八步枪。十字准星牢牢套住了那个穿着呢子将校大衣、挥舞战刀的身影。
“啪勾!”
一声清脆的枪响,格外突兀。
山口次郎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指挥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一个枪眼正在迅速洇出鲜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有血沫涌出,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这位骄狂的关东军联队长,最终未能死在他所期望的“武士”对决中,而是倒在了一名八路军特务营长冷静的枪口下。
“联队长阁下!”川口参谋长发出绝望的悲鸣。下一秒,孙德胜骑着战马如同旋风般冲到他面前,马刀挥过,精准地划开了他的喉咙,悲鸣戛然而止。
伊藤少佐则在一团和尖刀队的合力围攻下,连同他身边最后几十名死硬分子,被彻底淹没在手榴弹的爆炸和刺刀的寒光之中。
太阳完全升起了,金色的阳光洒满战场,驱散了最后的硝
烟,也照亮了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尸横遍野,血流成渠,燃烧的车辆残骸冒着滚滚黑烟。
枪声渐渐停歇。山口联队左路纵队,包括其联队本部、第三大队、战车中队、野炮大队、骑兵中队以及配属的伪军一个团,自联队长山口次郎大佐以下,近三千人马,在远寨山及其以北地区,被新一旅彻底歼灭,无一漏网。甚至连最后向外界求援或诀别的电报,都未能发出。
李云龙在赵刚、张大彪、林骁等人的簇拥下,走上这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土地。
看着战士们疲惫却兴奋地打扫战场,收缴堆积如山的武器装备,他的脸上露出了灿烂而又带着一丝疲惫的笑容。
“哈哈!好!干得漂亮!这下,我看鬼子还拿什么来扫荡!”他用力拍了拍身边赵刚的肩膀,“老赵,赶紧给总部、给师部发报:
我新一旅已于今日拂晓,在远寨山地区,全歼日军扫荡西路军之山口联队主力!击毙联队长山口次郎大佐以下官兵三千余人,缴获无数!”
胜利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向太行山深处,飞向每一个翘首以盼的根据地。远寨山的大捷,如同一柄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了华北日军的脊梁骨上,也正式吹响了太行、太岳反扫荡战役胜利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