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主人格)在阳光房里因记忆冲击而昏厥,苏念和阿沉合力将他安置回客卧的床上。他睡得很沉,眉头却依旧紧锁,仿佛在梦魇中继续与那些可怕的画面搏斗。苏念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他额角的冷汗和未干的泪痕,动作轻柔。
阿沉默默地站在床边,看着床上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却写满了脆弱和痛苦的脸,眼神复杂。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流露出不耐或鄙夷,只是那样站着,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或者说,是在守护着某个不愿再失去的部分自己。
“《风中之烛》……”苏念低声重复着阿沉刚才提到的曲名,“是这首曲子,对吗?”
阿沉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落在谢沉脸上:“她最喜欢的一首。她说……音乐像风中的烛火,脆弱,却能在黑暗中带来一点光和温暖。”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缅怀的语调,但随即又染上了冰冷的恨意,“但他毁了它。他毁了烛火,也毁了……持烛的人。”
苏念的心因他的话而抽紧。她能想象,对于一个敏感的孩子而言,目睹心中最温暖美好的象征被最亲近的人以最粗暴的方式摧毁,是何等毁灭性的打击。这不仅仅是家庭暴力,更是对信仰和美好的扼杀。
“我们需要找到琴谱。”苏念站起身,看向阿沉,“原稿。如果它还在这公寓里的话。”那首曲子的原稿,很可能就是打开记忆之锁的最后一把钥匙,甚至是……揭露真相的关键物证。
阿沉的眼神锐利起来:“应该在。那个废物……他肯定藏起来了,连自己都忘了藏在哪里。”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就在那间锁着的琴房里。”
接下来的半天,苏念和阿沉开始在公寓里小心翼翼地搜寻。他们避开了客卧,没有打扰昏睡的谢沉。搜寻的重点是那些可能存放旧物、或者容易被忽略的角落。
阿沉对搜寻表现出了惊人的耐心和细致,这与他平日狂躁的形象大相径庭。他似乎对找到琴谱有着某种执念,仿佛那不仅仅是帮助主人格的工具,也是对他自己某个未完成承诺的了结。
苏念则更多地依靠系统和自己的直觉。她仔细检查书架的背后、抽屉的夹层、甚至地毯的边缘。
然而,直到傍晚,他们几乎翻遍了公寓所有可能的地方,却一无所获。那本《风中之烛》的琴谱,如同人间蒸发。
夕阳西沉,给公寓镀上一层昏黄的光晕,也带来了几分焦灼。距离家族庆典,只剩下不到三天时间。
阿沉的耐心在耗尽,周身的气息开始重新变得躁动不安。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神阴鸷:“找不到!难道真的在那个见鬼的琴房里?!”
就在这时,客卧里传来细微的动静。谢沉(主人格)醒了。
苏念和阿沉对视一眼,暂时停止了搜寻,走向客卧。
谢沉已经坐了起来,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渐暗的天空。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极致的恐惧似乎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疲惫和悲伤。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看到苏念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依赖,但当看到跟在后面的阿沉时,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表现出惊恐,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子。
苏念走到床边坐下,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谢沉默默地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妈妈她……”他的声音哽咽,无法继续说下去。
阿沉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裤袋里,闻言冷哼了一声,但并没有说出什么刺激的话。
苏念轻轻握住谢沉冰凉的手:“我们正在找《风中之烛》的琴谱,你记得放在哪里了吗?”
谢沉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神变得更加迷茫和痛苦:“琴谱……妈妈……妈妈把它……藏起来了……”他断断续续地回忆着,“她说……不能让爸爸找到……不能……”
“藏在哪里了?”苏念引导着他,声音放得更柔。
谢沉紧紧皱着眉头,努力地回忆,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痛苦:“我……我不知道……我好像……看见她……放进了……一个盒子里……一个很旧的……木盒子……”
木盒子!
苏念和阿沉同时精神一振!
“什么样的木盒子?放在哪里?”苏念追问。
“花纹……有花纹……好像……是花的形状……”谢沉的声音越来越不确定,记忆的碎片依旧模糊,“地方……我记不清了……好像……很暗……有灰尘的味道……”
很暗,有灰尘的味道……
苏念和阿沉再次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同一个猜测——那间锁着的琴房!
难道钥匙,或者说线索,最终还是指向了那里?
“够了。”阿沉忽然开口,打断了谢沉痛苦的回忆。他走到床边,不是对着谢沉,而是对着苏念说,“让他休息。剩下的,我们来。”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不再逼迫主人格去挖掘更痛苦的细节,而是将责任揽到了自己……和苏念身上。
谢沉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阿沉,又看了看苏念,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抓住了苏念的手。
夜幕彻底降临。
安抚谢沉吃完一点流质食物后,他很快又因精神透支而沉沉睡去。苏念替他关好灯,轻轻带上门。
客厅里,阿沉坐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
“木盒子,花纹,琴房。”他吐出几个关键词,看向苏念,“你怎么想?”
“可能性很大。”苏念在他身边坐下,“但是门锁着。”
阿沉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向二楼走去。苏念跟上。
他们再次站在那扇紧闭的、暗色的琴房门前。老旧的黄铜锁在昏暗的廊灯下泛着冷硬的光。
阿沉伸出手,抚摸着那冰冷的锁孔,眼神晦暗不明。
“如果……”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苏念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如果暴力破开这扇门……”
“风险太大。”苏念立刻否定,“可能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尤其是对谢沉。”她顿了顿,看向阿沉,“而且,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用破坏的方式,闯入那个地方?”
阿沉的手僵在半空。他何尝不知道?这扇门背后,封存的不仅仅是一个房间,更是他所有痛苦和恐惧的源头。用暴力闯入,无异于再次亲手撕开那道从未愈合的伤疤。
他颓然放下手,靠在旁边的墙壁上,抬手遮住了眼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那怎么办……”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感和压抑的痛苦,“时间不多了……”
看着他少见的脆弱和迷茫,苏念的心软了下来。她走上前,轻轻拉下他遮住眼睛的手。
阿沉睁开眼,墨黑的眸子里映着廊灯微弱的光,里面翻涌着挣扎与无助。
苏念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不带有任何情欲或安抚的意味,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支撑和陪伴。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一切。
阿沉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猛地放松下来,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沉重的铠甲。他反手紧紧抱住苏念,将脸埋在她的肩颈处,深深地呼吸着,汲取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力道。
两人就这样在寂静的、弥漫着陈旧尘埃气息的走廊里,紧紧相拥。远处城市的光晕透过窗户,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交织在一起的影子。
过了许久,阿沉才闷闷地在她耳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今晚……陪我。”
“只是……陪着。”
他没有要求更多,只是需要一份真实的、触手可及的温暖,来抵御即将到来的、探寻真相的寒冷与恐惧。
苏念轻轻点了点头:“好。”
这一夜,主卧的床上,阿沉依旧从身后紧紧抱着苏念,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但与之前不同,他的拥抱少了几分偏执的占有,多了几分沉静的依赖和寻求安慰的意味。
苏念背靠着他温热的胸膛,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和规律的呼吸。她没有挣脱,任由他抱着,在这漫漫长夜里,互相传递着无声的勇气。
而在客卧里,谢沉(主人格)或许是因为记忆的宣泄,或许是因为冥冥中感知到了某种连接,睡得比前几夜都要安稳一些。
三个人,两个空间,却被一条无形的、由痛苦、勇气和逐渐滋生的信任编织而成的纽带,紧紧联系在一起。
木盒子的线索如同风中之烛,微弱,却顽强地在黑暗中闪烁着,指引着通往最终真相的方向。
而打开那扇门的钥匙,似乎就在他们共同坚守的、这片短暂而珍贵的宁静之中。
(第14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