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楷站在金甲宽厚的金属肩膀上,雨水打湿了他华贵的锦袍,更打湿了他那颗因恐惧而冰冷的心。
环视四周,那一张张在雨水中更显冷硬的面孔,那一支支蓄势待发的弩箭,还有前方那个如同赤色幽灵般虎视眈眈的吕钱塘……他知道,自己精心策划的试探,已然演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徐凤年……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赵楷心中又惊又怒,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对方仿佛能未卜先知,这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
“殿下,最后警告,束手就擒!”
宁峨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沙场将领特有的铁血意味,不容置疑。他手中镔铁大戟微微抬起,身后一百亲卫手中的劲弩也随之调整角度,冰冷的杀机几乎凝成实质。
赵楷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和屈辱,让他向徐凤年的人投降?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他可是身负赵氏气运的皇子!
“金甲!冲出去!” 赵楷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厉声嘶吼。他赌徐凤年不敢真的杀他这位皇室血脉!只要金甲能冲出包围,他就有机会!
“吼!”
金甲符人接收到指令,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猛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它不再理会如同苍蝇般骚扰的吕钱塘,双手紧握龙阙巨剑,如同蛮荒巨象,朝着宁峨眉所在的方向发起了悍然冲锋!它要凭借无匹的防御和力量,硬生生撞开一条血路!
“放箭!”
宁峨眉眼神一冷,毫不犹豫地下令。
“咻咻咻——!”
刹那间,上百支特制的破甲弩箭撕裂雨幕,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飞蝗般攒射向金甲以及它肩膀上的赵楷!这些弩箭是北凉工坊特制,专破重甲,威力惊人!
然而,金甲的防御确实堪称变态!
大部分弩箭射在它厚重的胸甲、臂甲上,只能爆发出密集的“叮当”脆响,留下一个个白点,便被无情地弹开,难以深入。只有少数几支射向关节缝隙和腿部符文的弩箭,造成了一些阻碍,让它的冲锋势头微微一滞,但依旧无法阻止其前进的步伐。
它手中的龙阙巨剑更是挥舞得密不透风,将射向赵楷的弩箭大部分格挡开来,剑风扫过,甚至将几支弩箭凌空斩断!
“结阵!御!”
宁峨眉见状,毫无惧色,大喝一声。前排亲卫瞬间下马,将巨大的包铁盾牌重重顿在地上,组成一道坚固的盾墙,后排亲卫则手持长矛从盾牌缝隙中探出,形成一片钢铁丛林!标准的北凉步卒抵御骑兵冲锋的阵型!
眼看金甲就要如同战车般撞上盾阵——
一直游离在侧的吕钱塘动了!
他深知寻常攻击难以破开金甲防御,之前骚扰是为了拖延,此刻才是真正发力之时!他眼中精光爆射,体内《九阳神功》澎湃的内力与《葵花宝典》的极速身法、《赤霞剑诀》的爆发力在这一刻完美融合!
他没有再攻击那些坚硬的躯干,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金甲因为冲锋而略微暴露出来的、支撑身体重心的右腿膝关节后方!那里符文流转,是力量传输的关键节点之一!
“赤霞贯日!”
吕钱塘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身形如电射出,速度快到极致,甚至在雨中拉出了一串清晰的残影!
他并指如剑,但这一次,指尖凝聚的不再是细微的指剑罡气,而是将全身炽热的内力与凌厉的剑意高度压缩,形成了一道仅有半尺长短、却凝实无比、光芒刺目的赤红色剑芒!
这剑芒,仿佛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与速度,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的决绝,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刺向了金甲右腿膝窝那处之前被弩箭干扰、符文光芒略显紊乱的节点!
这一击,超越了之前所有的攻击速度与强度!
“噗——!”
这一次,不再是金石交击之声,而是一种沉闷的、如同撕裂厚革般的声音!
那道凝练到极点的赤红剑芒,竟然硬生生地破开了金甲膝关节处相对薄弱的防御,深深地刺入了符文核心之中!
“嗷!!!”
金甲符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苦咆哮,庞大的身躯猛地一个趔趄,右腿如同失去了支撑,动作瞬间变形!
它那势不可挡的冲锋戛然而止,巨大的惯性让它上半身向前猛地倾斜,站在它肩膀上的赵楷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差点被直接甩飞出去!
就是现在!
宁峨眉岂会错过这等良机?
“擒贼先擒王!上!”
他一声令下,身先士卒,镔铁大戟如同毒龙出洞,直接扫向金甲因为失衡而暴露出来的、支撑身体的左腿!
与此同时,数名身手矫健的亲卫如同猎豹般扑出,两人一组,甩出带着铁钩的绳索,精准地套向了金甲肩膀上摇摇欲坠的赵楷!还有几人则手持专门对付高手的锁链枷锁,伺机而动。
金甲还想挣扎,挥动巨剑想要救援赵楷,但右膝受创严重,行动大为不便,吕钱塘又如同鬼魅般再次缠上,指风掌影不断袭向其持剑的手臂关节和头部传感器,让它根本无法有效救援。
“放开我!你们敢!我是……” 赵楷惊怒交加,奋力挣扎,甚至试图施展武功,但他那点修为,在如狼似虎的北凉精锐面前根本不够看。
“啪!啪!”
绳索铁钩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脚和腰腹,猛地发力!
“啊!”
赵楷惨叫一声,直接被从金甲肩膀上硬生生拖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泥水之中!不等他起身,几名亲卫已经一拥而上,冰冷的锁链瞬间缠上了他的脖颈和四肢,特制的枷锁“咔嚓”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一身内力瞬间被压制,动弹不得。
主人被擒,金甲符人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茫然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僵立在原地,体表的符文光芒剧烈闪烁了几下,最终缓缓黯淡下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动力,变成了一尊巨大的、毫无生气的金属雕塑,矗立在雨中的山林里,只有雨水不断从它身上流淌而下。
宁峨眉上前,检查了一下赵楷的状况,确认其已被彻底制服,然后对着吕钱塘点了点头。
吕钱塘气息微喘,刚才那凝聚全力的一击对他消耗不小,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看了一眼被捆成粽子、满脸污泥和绝望的赵楷,漠然转身。
“带走!”宁峨眉一挥手。
两名亲卫如同拎小鸡一样,将曾经野心勃勃、自视甚高的离阳私生子赵楷提了起来,押解着向车队方向返回。其余亲卫则警惕地看守着那具失去活力的金甲符人,等待世子的进一步指示。
雨,依旧在下。
山林中的这场短暂而激烈的围捕,以赵楷的彻底失败和被擒而告终。他所有的野心和算计,在绝对的实力和精准的打击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泥泞的官道上,北凉世子的车队暂时停了下来,等候着追捕的结果。雨水敲打着车顶,发出单调而密集的声响,车厢内倒是显得格外安静。
姜泥、青鸟几女虽然没再探头张望,但耳朵都竖着,留意着山林方向的动静。
先前那金甲符人冲锋时发出的咆哮和巨震,以及后来骤然响起的凄厉惨叫,都让她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赵风雅更是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她虽然恨徐凤年,但更怕落入韩貂寺那种人手中,此刻竟隐隐希望北凉这边能赢。
李淳罡打了个哈欠,似乎对外面的打斗毫不在意,只是嘟囔了一句:“动静不小,看来是逮住了。” 老黄依旧吧嗒着旱烟,烟雾在车厢里缭绕。楚狂奴则有些遗憾地咂咂嘴:“这就完了?老子还没活动开呢!”
没过多久,急促的马蹄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
宁峨眉率先策马回来,在朱瞻基的马车外沉声禀报:“世子,幸不辱命!逆贼赵楷已被生擒!其符甲金甲已被制服,失去行动能力。”
话音刚落,两名身材魁梧的亲卫便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那人浑身湿透,华贵的锦袍沾满了泥浆,变得污秽不堪,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双手被特制的锁链反绑在身后,脖颈上也套着冰冷的枷锁,正是之前还站在金甲肩膀上不可一世的赵楷。
他低垂着头,试图掩盖脸上的屈辱和恐惧,但微微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吕钱塘也默默回到了朱瞻基身侧,气息已经平复,只是脸色略显苍白,显然刚才那凝聚全力的一击消耗颇大。他对着朱瞻基微微颔首,便不再言语,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
朱瞻基这才缓缓掀开车帘,目光平静地落在狼狈不堪的赵楷身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哟,这不是赵楷殿下吗?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仿佛只是在路边看到了一只落水狗。
赵楷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混杂着愤怒、屈辱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他死死盯着朱瞻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徐凤年!你竟敢如此对我!我是皇室血脉!你扣押公主,如今又擒拿皇子,是想造反吗?!”
“造反?” 朱瞻基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殿下言重了。分明是你暗中指使符甲袭击本世子车队在先,意图不轨。本世子不过是自卫反击,顺手擒住了你这个幕后主使而已。说到哪里,都是本世子占着理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楷身上的锁链,继续慢悠悠地说道。
“至于皇室血脉……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也配代表皇室?赵淳会不会承认你这个儿子都难说,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这话如同尖刀,狠狠刺中了赵楷内心最痛处,他的脸色瞬间由青转白,嘴唇哆嗦着,却一时语塞,无法反驳。他最大的痛脚和野心的根基,被朱瞻基轻描淡写地揭穿并踩在脚下。
“你……你……” 赵楷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行了,废话少说。”
朱瞻基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淡漠。
“既然落到了我手里,就安分点。是杀是剐,还是留着换点好处,看本世子的心情。至于你那个宝贝金甲……”
他目光转向宁峨眉:“那铁疙瘩还能动吗?”
宁峨眉回道:“回世子,那金甲似乎与赵楷心神相连,赵楷被擒后,它便自行停止了活动,符文黯淡,如同死物。末将已派人看守。”
朱瞻基点了点头,这在意料之中。
符甲之术,大多需要主人驱动或与主人气息相连。
他略一思忖,吩咐道:“把这铁疙瘩拆了,能带走的核心部件和那柄巨剑都带走,带回北凉让工匠们研究研究。剩下的残骸,就地处理掉。”
“是!” 宁峨眉领命,立刻安排人手去处理那具价值连城但也无比显眼的金甲。
朱瞻基再次看向面如死灰的赵楷,挥了挥手:“带下去,单独看管,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跑了。”
“徐凤年!你不得好死!我师父不会放过你的!韩貂寺一定会来救我的!” 赵楷被拖走时,不甘地嘶吼着,声音中充满了绝望的威胁。
朱瞻基却只是掏了掏耳朵,仿佛嫌他吵闹,对宁峨眉补充了一句:“太吵了,让他安静点。”
宁峨眉会意,示意押送的亲卫。一名亲卫毫不犹豫地抬手,用刀鞘精准地击在赵楷的后颈上。赵楷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一翻,软软地瘫倒下去,被亲卫像拖死狗一样拖向了队伍后方的囚车。
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与反杀,就此彻底落下帷幕。
朱瞻基放下车帘,隔绝了外面的雨声和喧嚣。车厢内重新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继续赶路。”他平淡的声音传出。
车队再次缓缓启动,碾过泥泞,向着原定的方向前行。
雨幕之中,只留下山林里一具被拆解中的巨大金属残骸,以及一个昏迷不醒、梦想着龙椅的囚徒,无声地诉说着这场短暂交锋的结局。北凉世子的江湖路,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