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队列中,几位年迈的翰林学士身形一晃,险些站立不稳。那向来沉稳的兵部尚书金忠双目圆睁,手中奏本“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武将班列,更是骚动不已。
英国公张辅钢针般的络腮胡不住颤抖,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竟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半步。成国公朱能死死攥着腰间玉带,指节发白。就连一向沉稳的安远侯柳升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与身旁的武安侯郑亨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这个自贞观年后就再未现世的尊号,意味着:
开府建牙,自置官属,可设天策府长史、司马等职。
节制六军,统领天下兵马,五军都督府皆需听令。
可代天子行征伐之权,遇紧急军情可不待诏命先行调兵。
参决军国要务,与内阁同议朝政。
仪同三司,位在诸王之上,仅次天子!
这…这……这真的可以封赏出去吗?
朱高炽深吸一口气,长春真气在经脉中运转三个周天,面色很快恢复如常。
他稳步出列,宽大的朝服下摆纹丝不动:“父皇明鉴,瞻基虽立微功,但天策上将之职关系社稷,瞻基年纪尚小,怕是担不起…”
“怎么担不起?”
朱棣突然打断,声若洪钟在殿内回荡。
老爷子龙目如电,扫过群臣惊愕的面容:“朕说他担得起!”
他之所以这么做,自然也有他的想法。
朱棣猛地一拍龙案,震得茶盏跳动,茶水溅湿了案上奏章。
“即日起,天策上将府与东宫同制,可自置官属!一应军务皆需太孙用印!凡五军都督府调兵,必得过太孙之手!遇紧急军情,太孙可先行调兵,后奏朝廷!”
这番话说出,武将队列中又是一阵骚动。
张辅见状,突然单膝跪地,声如洪钟:“臣恭贺太孙殿下!”
这一声仿佛打开了闸门,转眼间武将们跪倒一片,铠甲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唯有几位老成持重的文臣仍站在原地,面色阴晴不定。
朱瞻基站在丹陛下,只觉浑身血液沸腾。腰间朱棣御赐的秋水剑,好似突然变得滚烫。
他望着胖爹挺直的背影,又看向老爷子不容置疑的神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天策上将之权,好像比胖爹这个常务副皇帝都还要牛逼哦!”
“陛下!”
杨士奇突然出列,苍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天策府权柄过重,恐非…”
“杨士奇,不用再多言了!朕意已决,无需再议。”
朱棣一声断喝,凌厉的目光让老首辅瞬间噤声。
这会朱棣身上的铠甲都还没脱,身上还携带着战场上的肃杀之气,一般人还真不敢忤逆朱棣。
其实朱棣只是在通知众人,并不是在跟大家商讨这件事情。
老爷子缓缓起身,盔甲上的鱼鳞甲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转向朱瞻基时,目光突然柔和下来:“瞻基,上前来。”
朱瞻基整了整衣冠,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
当他单膝跪地,从朱棣手中接过那方沉甸甸的玄铁印信时,突然听到耳边响起朱棣低声话语。
“别辜负爷爷的信任,也莫要让你爹难做。”
朱瞻基闻言浑身一震,抬头正对上老爷子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那目光中既有期许,又有警示,更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朱瞻基捧着那方沉甸甸的天策上将印,玄铁打造的印玺在掌中泛着幽冷的光泽。
在这一刻,他忽然明悟,这不仅是无上荣宠,更是老爷子精心设计的最后一课。
“我明白了。”
这权柄越大,就越需要如履薄冰的谨慎。
老爷子分明是在用最激烈的方式,想要教会他一些,崇尚仁义朱高炽永远不会明白的道理,何为真正的帝王之道,何为制衡之术的精髓。
朱棣的手突然覆上朱瞻基的手背,掌心的温度让朱瞻基回过神来。
“今晚家宴,好好陪陪你娘,还有太孙妃她们。这一仗,她们怕是没少担惊受怕。”
朱瞻基顺着老爷子的视线望去。
东宫飞檐下的红灯笼在暮色中轻轻摇曳,像是母亲张妍盼归的目光。
他突然想起出征前夜,太孙妃林清浅为他系上平安符时,指尖那几不可察的颤抖。
夕阳的余晖为太孙宫镀上最后一层金边时,朱瞻基已换下戎装。
月白色的常服衬得他愈发清俊,依旧是那么的潇洒倜傥。他刚踏入内殿,六道倩影便齐齐行礼。
“恭迎殿下凯旋。”
林清浅捧着青瓷茶盏款款而来,正红色宫装上的金凤随着步伐展翅欲飞。
烛光下,她腕间的羊脂玉镯流转着温润的光晕——那是大婚时他亲手为她戴上的信物。
“殿下辛苦了。”
她声音轻柔,却掩不住眼底的水光。
朱瞻基握住林清浅的柔荑,轻声说道。
“有你们在,再累也值得。”
李青萝姐妹对视一眼,默契地上前。
姐姐青萝的指尖在他肩颈处轻轻揉捏,妹妹青璇跪坐在侧为他捶腿。
这对并蒂莲般的双胞胎今日特意梳了相同的发式,只在鬓边簪花上做了区分——姐姐是海棠,妹妹是茉莉,恰如她们一个明艳一个清雅的性子。
秦红玉递上浸了玫瑰露的帕子,向来英气的眉宇间难得流露出几分柔情。
“漠北风沙大,殿下擦把脸。”
她腰间的无痕剑穗上,那个精巧的平安结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这是她出征前特意去大报恩寺求来的。
孙若微奉上的茶盏氤氲着白雾,茶汤澄澈如泉。
“这是用去岁存的梅花雪水煮的,妾身一直留着等殿下回来。”
盏底沉着几朵完整的梅花,正是去年冬日他亲手为她折下的。
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胡善祥安静得像一幅工笔画。
她没有上前争宠,只是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将数月来的思念化作温柔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夫君的轮廓。
朱瞻基注意到,她手中那方绣帕上的并蒂莲,每一针都藏着相思结。
这一夜,应天府的灯火彻夜未熄。
皇宫大内的庆功宴上,御厨们呈上了八珍玉食;寻常百姓家的酒桌上,也多了一壶难得的烧酒。
茶楼酒肆里,说书人眉飞色舞地讲着太孙八百铁骑破敌十万的传奇。
深闺绣阁中,少女们偷偷临摹着大明周报上太孙的画像。就连秦淮河畔的画舫里,歌女们都在传唱新谱的《少年游·贺太孙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