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酒店 2307 房?19:25)
落地灯的光晕像滩凝固的血,在酒红色沙发上洇开。宋寅从混沌中醒来,左手手背的留置针扯着输液管,透明的葡萄糖溶液正以均匀的速度滴入血管,却冲不散太阳穴里的钝痛。他撑着坐起,床垫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视线穿过半开的房门,看见那个男人的剪影被灯光切成两半。
醒了? 男人缓缓起身,皮鞋尖碾过地毯,发出细碎的摩擦声。他倚在门框上,双臂环胸,藏青色警服的肩章在阴影里泛着冷光,宋寅,我是东海市警局刑侦大队长崔政赫。 证件在落地灯下翻开,金属徽章折射出锐利的光斑,现在就苏可溺亡案对你进行讯问。
宋寅的舌根发苦,喉间泛起酸意。他望着男人调整胸前的执法记录仪,红色指示灯亮起的瞬间,后颈突然窜起一阵寒意。房间里有股挥之不去的气味,像是消毒水混着铁锈,与记忆中急救室的味道重叠。
昨晚你饮用了含有蓝珊瑚致幻剂的饮料。 崔政赫的声音像块冰,砸进空气里。他举起透明实验盒,紫光手电扫过的刹那,液体里腾起细密的蓝色荧光,如同深海里的磷光生物,这种新型毒品能让人产生强烈的向光性幻觉,引导受害者走向危险区域。
宋寅的瞳孔骤缩,盯着实验盒里的幽蓝:我没吸毒!我只是喝了运动饮料...
我没说你吸毒。 崔政赫打断他,向前半步,阴影笼罩住宋寅的病床,我在说苏可的死 —— 你利用蓝珊瑚的致幻特性,诱导她在涨潮时走向暗流区。她指甲缝里的荧光残留,和你房间里的饮料成分完全吻合。
暴雨冲刷着监控屏,宋寅看见苏可在礁石区踉跄前行,腕间戴着宋允真的 幸运手链。潮水漫过她的膝盖时,他正在监控室里啃能量棒,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 20:07—— 与潮汐峰值分秒不差。
允真姐在等我... 苏可的语音留言在耳边炸响,带着电流杂音。宋寅记得自己回复:往灯塔方向走,那里有信号。 却看着她转身走向相反的暗流区,裙摆在浪花里飘成惨白的旗。
崔政赫的声音刺破回忆:宋允真的溺水案,你也是这么操作的吧?给她戴上含致幻剂的纹身贴,再用‘直播需要’诱导她走向危险区域。
宋寅猛地摇头,输液管扯得手背生疼:那是意外!她的安全绳断了...
安全绳的承重测试报告, 崔政赫从文件夹抽出张纸,是你亲手签的字。但实际上,车宰昊让人替换了备用绳,而你 —— 他顿了顿,选择视而不见。
窗外突然滚过闷雷,雨点开始敲打玻璃。宋寅的视线落在崔政赫身后的阴影里,那里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手里拿着记录本,眼神像手术刀般精准。
这位是省厅派来的心理专家,沈知夏医生。 崔政赫侧身让开,她会帮你梳理记忆。
沈知夏走近病床,指尖轻轻叩击床头柜上的实验盒:蓝珊瑚的致幻成分会损伤前额叶皮层,让人产生记忆扭曲。但你知道吗? 她抽出张脑电波图,戒断反应期间,人的防御机制会减弱,记忆反而更清晰。
宋寅别过脸去,盯着输液管里的气泡:我要律师...
当然可以。 沈知夏翻开笔记本,但在那之前,我们可以聊聊‘脉动之心’—— 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像是在暗示某种生命力。不过... 她调出饮料的生产批次数据,同期 5.16 生产的两万瓶里,只有你房间里的七瓶含有蓝珊瑚溶液。而且每瓶都有微型注射口,像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崔政赫补充道:车宰昊把你当随时可丢弃的棋子,你还在替他守秘密?
宋寅的喉结滚动,沉默像块巨石压在胸口。沈知夏趁机递过一杯温水:我们检测到你血液里的蓝珊瑚代谢物呈递减趋势,说明你不是长期使用者。对吗?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锈蚀的钥匙,在宋寅心底锁孔里转动时,带出陈年铁锈般的钝痛。他突然抓住沈知夏的手腕,输液管因剧烈动作绷成直线,回血如细蛇般窜上透明软管,在落地灯的暗红光晕里洇成小片紫斑。他说只是助眠的天然草药... 宋寅的指尖剧烈颤抖,指甲几乎掐进医生的皮肉,瞳孔骤缩成恐惧的针孔,我闻过那味道,有海水的腥甜... 我该想到的,蓝珊瑚的荧光怎么会出现在饮料里... 喉间突然哽住,像被塞进团浸了海水的棉絮,余下的话泡在泪水里,碎成哽咽的气泡。
沈知夏调暗落地灯,在茶几上摆好脑电波监测仪。宋寅盯着那些电线,喉结滚动着想要开口,却被她先一步打断:我们先做个简单的生理反馈测试,看看你对特定词汇的应激反应。 她戴上白手套,指尖划过监测仪屏幕,我会说出几个关键词,你只需要回答
或 ,不用思考。
宋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余光瞥见崔政赫退到阴影里,像尊沉默的雕像。沈知夏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像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宋允真。
车宰昊。
蓝珊瑚。
宋寅的瞳孔骤然收缩,监测仪上的心率曲线飙升至 120。沈知夏不动声色地在记录簿上画下波浪线:安全绳。
...... 是。
苏可的尖叫。
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宋寅猛地捂住耳朵:别说了!
好,我们暂停。 沈知夏递过一杯含镁的温水,现在做个身体扫描练习。先感受脚趾,从大拇指开始,想象有束光从那里升起,慢慢向上移动,每经过一个部位,就释放掉那里的紧张。
宋寅闭上眼,眉头紧皱。沈知夏趁机打开白噪音机,海浪声中混着极低频的 a 波音频:现在告诉我,你第一次见到蓝珊瑚是什么时候?
...... 车宰昊的私人酒窖。 宋寅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说那是
深海的馈赠 ,让我闻一闻瓶口。
闻到了什么?
薄荷味,还有...... 铁锈味。
很好,继续跟着光的轨迹。 沈知夏调整监测仪参数,苏可死前给你发过语音,她说了什么?
宋寅的表情突然痛苦,额头沁出冷汗:她说
浪好大,我怕 ,但车宰昊说...... 他突然噤声,睫毛剧烈颤动。
车宰昊说什么? 沈知夏的指尖悬在记录簿上方。
他说...... 宋寅的喉结上下滚动,说苏可已经被致幻剂控制,让我按原计划引导她去暗流区。
崔政赫的拳头在阴影里攥紧,指节发白。沈知夏继续引导:你当时怎么想?
我...... 觉得不对劲。 宋寅的指尖死死攥住床单,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输液管在床头柜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落地灯的光晕里,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被子上,晕开深色的斑点,像极了苏可溺亡时指甲缝里的蓝珊瑚荧光。但我不去的话,车宰昊会把我塞进黑名单,整个娱乐圈都不会有我的容身之地...... 他突然剧烈颤抖,肩膀缩成一团,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从背后掐住他的咽喉。
他说只要我听话,就把允真安全绳断裂的责任推给设备商。 宋寅的声音突然哽咽,喉结滚动着咽下咸涩的泪水,我的家人...... 他们会被粉丝网暴,会收到恐吓信,会连门都不敢出...... 他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绝望,瞳孔因恐惧而收缩成细小的黑点,崔警官,你没见过那些疯狂的粉丝,他们能把人活活骂死......
窗外滚过一声惊雷,暴雨骤然加大,海浪撞击船体的轰鸣如同末日的鼓点。宋寅的视线突然变得空洞,仿佛穿越雨幕看见了千里之外的家:母亲站在门口张望,父亲对着电视新闻皱眉,妹妹的课本上贴满了恶意的便利贴。我没得选...... 他喃喃自语,输液管里的回血又深了几分,我以为只要配合这一次,就能结束噩梦......
崔政赫在阴影里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心理医生沈知夏轻轻按住宋寅的肩膀,触到他肩胛骨下凸起的骨头 —— 那是长期焦虑导致的体重骤降。你现在有机会保护他们。 她的声音像暴雨中的锚链,沉稳而坚定,但首先,你要说出真相。
宋寅抬起头,望向崔政赫胸前的警徽,那抹银色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像溺水者终于看见的救生艇灯。他张开嘴,却被新一轮的呜咽堵住,只能用力点头,泪水再次决堤。暴雨声中,崔政赫听见他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求你们...... 别让我的家人知道......
这不是你的错。 沈知夏关闭监测仪,车宰昊利用你的恐惧和愧疚,把你变成了他的工具。但现在你有机会弥补,通过说出真相。
宋寅抬头看向她,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光:我...... 能弥补吗?
当然。 沈知夏递给他一面小镜子,看看你的眼睛,里面有允真希望你活下去的光。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月光透过云层,落在宋寅颤抖的手背上。他握紧镜子,仿佛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崔政赫知道,这场心理攻坚战,终于撕开了第一道缺口。
沈知夏轻轻抽出被攥住的手,递去一盒纸巾:你觉得自己是在保护自己和家人,但实际上,你是在协助车宰昊完成杀人计划。这种认知失调,让你产生了强烈的罪恶感,所以你通过烧纸、自我麻痹来缓解痛苦。
宋寅的肩膀开始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进被子:允真临死前给我做出了求救手势,说绳子在往下滑... 我以为是她在配合节目效果...
那不是节目效果。 崔政赫调出礁石区的声呐数据,当天的暗流速度是寻常三倍,足以扯断劣质安全绳。车宰昊算准了潮汐、算准了你的心理,甚至算准了警方会把案件定性为意外。
沈知夏适时插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继续当车宰昊的替罪羊,或者 —— 她指向崔政赫,和我们合作,把真相公之于众。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海浪撞击游轮的声音像巨兽在嘶吼。宋寅盯着崔政赫胸前的警徽,想起母亲曾说过的话:做错事要勇于承担,否则良心会变成永远填不满的黑洞。
崔政赫示意沈知夏离开,房间里只剩下男人之间的呼吸声。他拉过椅子坐下,警服袖口露出半截伤疤,像道褪色的闪电。
我可以申请特赦,减轻你的量刑。 崔政赫直视宋寅的眼睛,但你要配合我们做三件事:一、指认车宰昊的犯罪证据;二、出庭作证;三、 他顿了顿,帮我们找到白薇案的关键证据。
宋寅猛地抬头:白薇?她不是吸毒自杀了吗?
宋寅,我想你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崔政赫摸出张照片,照片上的白薇穿着戏服,笑得璀璨,她的死和蓝珊瑚有关,而你 —— 他将照片推到宋寅面前,是唯一能把车宰昊和毒品链联系起来的人。
窗外的雨势减弱,远处隐约传来游轮的汽笛声。宋寅望着照片里白薇的眼睛,忽然想起她在片场对自己说过的话:寅哥,别总躲在阴影里,要学会站在光下。
他攥紧床单,指节发白。
崔政赫站起身,拍了拍宋寅的肩膀:成交。但在此之前 —— 他示意护士进来拔掉输液针,你需要先完成排毒,确保之后都能清晰陈述真相。
宋寅看着护士准备的注射器,忽然感到一阵释然。或许,这就是他赎罪的开始。当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他望向窗外,雨停了,海平面上隐约有曙光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