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那支惊艳的华尔兹悄然改变着星沉浦与柏锦之间那根紧绷的弦。
回到庄园后,那种刻意的靠近似乎慢慢沉淀为更为自然的相处。
柏锦不再需要刻意鼓起勇气去为她整理衣角。星沉浦也习惯了深夜书房里那碗温热的汤。餐桌上,她们开始会有一些关于日常或知予成长的对话。
她们甚至会一起陪知予在家庭影院看动画片,会在周末的午后,一家三口在花园里散步,看着女儿追逐蝴蝶。柏锦心中那冰封的壁垒在这种日复一日的家庭生活浸润下似乎真的在一点点融化。
星沉浦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
时光流转,又是一年冬。窗外飘起了今冬的第一场薄雪,细碎的雪花如同盐粒悄无声息地覆盖了庄园的草坪。
柏知予已经四岁多了,正是对万物充满好奇的年纪。她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飘飞的雪花,兴奋地拍着小手:“妈妈!下雪了!我们可以堆雪人吗?”
柏锦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她下意识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星沉浦。
星沉浦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扫过窗外细碎的雪,又落在女儿充满期待的小脸上,最后,与柏锦目光相遇。她合上文件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好。”
这简单的回应,却让柏锦心中微微一暖。
一家三口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来到花园。星沉浦蹲下身,用她的手认真地和柏锦一起帮着女儿滚雪球,找树枝做手臂,用石子点缀眼睛。
柏锦看着她在雪地中专注的侧影,看着女儿围着她叽叽喳喳的快乐模样,一种酸楚与温暖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她几乎要相信,幸福可以如此简单。
然而,命运的残酷在于它总会在人最松懈的时刻给予最沉重的一击。
就在星沉浦刚刚将最后一颗石子按在雪人脸上逗得知予咯咯直笑时,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持续的震动声。这不是寻常的电话而是最高级别的紧急通讯提示。
星沉浦脸上的柔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她示意柏锦照顾好女儿,自己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让星沉浦瞳孔骤然收缩,捏着手机的指关节也因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确定吗?”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制。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猛地掐断了电话,站在原地,背影在纷飞的雪花中显得僵硬而紧绷。
星沉浦抬手用力捏着眉心。
柏锦远远地看着她,心中刚刚升起的暖意瞬间被不安取代。
她从未见过星沉浦如此外露的反应。即使是之前“心联”项目遭遇最严重的舆论危机时,星沉浦也依旧是那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柏锦将玩得正开心的知予交给闻声赶来的保姆,犹豫了一下,还是踩着积雪,一步步走到星沉浦身后。
她能感受到星沉浦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怒意。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星沉浦的腰将脸颊贴在她宽阔的背上。
星沉浦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深吸了一口空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杀意,转过身将柏锦拥入怀中。星沉浦拥抱的很用力。
“怎么了?”柏锦在她怀里,闷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担忧。
星沉浦低头,看着怀中女人清澈眼眸里纯粹的忧虑,这种认知奇异地抚平了她一丝暴戾的情绪。
“没事。”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伸手抚了抚柏锦的长发,“公司遇到点麻烦,我需要去处理一下。”
柏锦看着她眼中那未曾完全散去的阴鸷,知道她肯定有所隐瞒。但既然她不愿说,自己也不再追问。她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好,你去忙。家里...有我。”
听到这星沉浦的心弦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她深深地看了柏锦一眼,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然后松开她,大步朝着庄园主宅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飘雪的夜色中。
星沉浦一路飞车赶到公司总部。
顶层的会议室里,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所有核心高管悉数到场,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云。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正反复播放着一段网络直播的录屏。
直播的主角,是上次那几个在谈判中威胁星沉浦后“意外”身亡的王总、李教授等人的后代。
他们没有选择传统的媒体爆料或法律诉讼,而是直接利用了网络直播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在直播中,他们声泪俱下地控诉星瀚集团为了掩盖“心联”项目的非法人体实验真相,动用残忍手段,制造连环“意外”,杀害了他们的亲人。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他们拿出了证据。
不是模糊的推测,而是清晰的银行流水,显示在几位死者“意外”发生前后有数笔巨款通过复杂的海外空壳公司,流向了几个与张扬、张帆兄弟有联系的匿名账户。
更有几段经过技术修复的监控录像片段,显示在某个“意外”现场附近,出现过与张扬、张帆身形极其相似的身影
甚至,他们还出示了一份匿名的尸检报告分析,指出某些死者身上的“意外”伤痕,存在明显的人为制造嫌疑。
这些证据环环相扣,逻辑清晰,直指星瀚集团核心,指向星沉浦本人。
直播在网络上引起了核爆级别的反响,之前被星瀚用资本和权力强行压下去的“心联”隐私争议和死亡疑云以更加猛烈方式重新被点燃,并且直接升级为了谋杀指控。
“星总,这次的影响太大了!”公关部总监声音干涩,“直播观看人数超过千万,而且被多次转发录屏,我们已经无法完全封杀!舆论已经完全失控!”
“警方和证监会已经打来电话,要求我们立刻做出说明,并可能启动正式调查!”法务部负责人脸色铁青。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次不再是商业纠纷,而是刑事重罪。
而且证据看似相当确凿,一旦坐实,不仅仅是星瀚集团股价崩盘问题,星沉浦本人,以及在座的所有人都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星沉浦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她盯着屏幕上那些证据。她低估了那些“老鼠”后代的决心和能力,也低估了网络时代信息传播的不可控性。
“他们提供的证据,经初步分析,伪造的可能性很高,但做得非常逼真,尤其是资金流向,几乎难以找到破绽。”技术部门的负责人艰难地汇报。
星沉浦沉默着,指尖在光滑的会议桌上轻轻敲击。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面色凝重的高管,声音平静得可怕:
“慌什么。”
仅仅三个字,却让会议室内的低气压为之一滞。
“既然他们想玩,那就陪他们玩到底。”星沉浦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表面文章要做足。立刻发布公告,表示星瀚集团对此事高度关注,对几位逝者表示哀悼,并宣称我们将无条件配合所有相关部门的调查,澄清事实,以正视听。”
“星总,这...”有人不解,这岂不是示弱?
“示弱,有时候是最好的进攻。”星沉浦打断他,眼神锐利,“在我们‘积极配合’的同时,动用所有资源,做两件事。”
她站起身,走到电子屏幕前,指着那些“证据”:
“第一,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们证据链上的任何一个微小的破绽。资金流向再完美,也必有源头和终点,监控录像再清晰,也能找到角度和时间的漏洞,那份尸检分析,找出它的出具机构和所谓的‘专家’,让他们改口,或者...消失。”
“第二,反击。挖掘这些人的所有背景,他们过往的任何污点,他们的财务状况,他们的社会关系...找到能彻底摧毁他们信誉的东西。把他们塑造成一群因为遗产纠纷或不甘失败而恶意诽谤伪造证据的跳梁小丑。”
星沉浦起身,面向众人,气场全开:
“记住,我们要的,不是在法庭上和他们纠缠。我们要的,是在舆论场上,在调查开始之前,就让他们彻底身败名裂。”
高层们面面相觑,随即眼中燃起狠厉的光芒。他们明白了星沉浦的策略——以退为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接下来的几天,星瀚集团这台庞大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表面上,星瀚集团发布了措辞恳切的公告,表示接受一切调查。
星沉浦甚至配合地接受了一次非正式的警方问询,表现得如同一个被无端诽谤倍感无奈的企业家。
暗地里,一场更加血腥和黑暗的战争在无声地进行。
星瀚麾下最顶级的黑客团队,日夜不休地攻击着对方提供的证据服务器,寻找着任何可能的数字漏洞,庞大的商业侦探网络,开始全方位渗透那几个“复仇者”的生活,挖掘着他们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而张扬和张帆掌控的暗处力量,则开始对那些证据链条上的关键“证人”和“专家”,进行威逼利诱,乃至...物理上的“说服”。
资本的力量再次显现。大量“揭露”复仇者们黑历史的“独家报道”开始充斥网络,将他们描绘成赌徒、骗子、甚至有精神问题的偏执狂。
他们提供的证据,开始被权威专家逐条驳斥。那看似完美的资金流向,也被“扒出”存在时间节点对不上以及中间环节存在虚构账户等“重大疑点”。
舆论的风向,在星瀚集团强大的资源和有意的引导下,开始发生微妙的偏转。
最终,在星瀚集团发动总攻的第七天,几个曾经为复仇者们提供过技术支持的“内部人员”在巨大的压力下“幡然醒悟”,主动向警方自首,并提供了关键证词,声称所有证据均是在复仇者们重金收买和胁迫下共同伪造的,目的是为了敲诈星瀚集团,为父辈失败的商业竞争报仇雪恨。
这一记“反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星瀚集团再次赢了。
表面上,他们洗清了嫌疑,维护了声誉。
但实际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萦绕在星瀚上空的血腥疑云,并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