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飞机的机舱里，静得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
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拧一把就能挤出冰冷的绝望。
墨予白高大的身影在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上烦躁地来回踱步，他扯开了领带，衬衫领口的两颗纽扣被解开，露出线条紧实的脖颈。每一次转身，都带着一股压不住的戾气。
楚灵靠在沙发里，脸色是一种精神力过度透支后的惨白。他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水，和几张揉成一团的、隐约带着血迹的纸巾。
“墨总……”加密通讯频道里，秦昊的声音前所未有地艰涩，带着一丝挫败，“跟丢了。”
“林谦开的是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商务车，反侦察能力极强，海市的交通监控系统……完全捕捉不到他的轨迹。我们的人，失去了所有线索。”
墨予白猛地停住脚步。
“废物！”
一声压抑的低吼，让整个机舱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
他抬手一拳，重重砸在身侧的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坚固的合金内壁，竟被他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凹痕。
千算万算，没想到林谦的动作会这么快，这么绝。
“我现在命令，封锁海市所有出海港口和私人机场！就算把整座城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我……”
“没用的。”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墨予白的咆哮。
楚灵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抬手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林谦这种人，做事从不留后路。他既然敢在海市动手，就一定给自己准备了无数个金蝉脱壳的方案。现在全城搜捕，只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墨予白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就这么看着他把人带走？！”
“他会把乔宇带去他在海市的私人医疗研究所。”楚灵没有理会墨予白几近失控的情绪，他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一幅精密的建筑结构图出现在屏幕上，“这里，安保级别堪比军事基地，防御系统是他亲手设计的。强攻，等于主动把乔宇推向手术台。”
墨予白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无力感，这种束手束脚的憋屈，比面对任何商业对手都让他抓狂。
看着屏幕上那个固若金汤的堡垒，墨予白的声音里透出狠厉：“那就把它炸了。”
“不行。”楚灵否决得干脆利落。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疲惫的眼睛里，却闪动着一种异样的、近乎疯狂的光亮。
“墨予白，他想玩游戏，我们就陪他玩。”
“什么意思？”
“他不是想追‘新玩具’吗？”楚灵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像淬了毒的刀锋，“我帮他追。”
“我给他当恋爱导航。”
墨予白愣住了。
他看着楚灵脸上那副小狐狸似的表情，满腔的滔天怒火，竟硬生生被这句匪夷所思的话给憋了回去。
他的小猫，永远能在最绝望的境地里，找到最刁钻、最致命的攻击角度。
“你想怎么做？”墨予白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他走到沙发边，蹲下身，与楚灵平视。
“林谦自负、多疑，又享受掌控一切的快感。他现在，一定在欣赏乔宇的恐惧和无助。”楚灵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枚精准的棋子，落在棋盘上，“而乔宇，刚刚被我从网络世界里‘救’了一次，他对我充满了警惕和好奇，他会想尽办法联系我，弄清楚‘季晨’到底是谁。”
“所以，我要成为他们之间唯一的‘传话筒’。”
“我要一边安抚乔宇，获取他的信任，一边……再给他传递一些‘错误’的信息，引导他做出一些让林谦‘惊喜’的举动。”
墨予白终于完全明白了。
智取。
用林谦最引以为傲的心理掌控术，来对付他自己。
“好。”墨予白低沉地应了一声。
他没有去揉楚灵的头发，而是伸出手，用力扣住了楚灵纤细的后颈，拇指带着薄茧的指腹，危险地摩挲着他颈后的皮肤。
“我陪你玩。”墨予白凑近他，滚烫的呼吸喷在楚灵的耳廓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喙的偏执和威胁，“但你给我记住了，楚灵，你要是再敢把自己搞到吐血，我就不管什么计划，立刻把那个姓林的连同他的研究所一起炸上天。听见没？”
楚灵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一丝暖意从后颈那块被掌控的皮肤，缓缓流遍四肢百骸。
他点了点头。
一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海市。
车队没有去任何酒店或分公司，而是直接驶向了乔家所在的别墅区。
开门的是乔晖教授。这位在学术界德高望重的长者，此刻却憔悴得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眼窝深陷，满是焦虑。
当得知乔宇失踪，并且是被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掳走时，乔晖的伴侣温姝桐当场就软倒在了沙发上，捂着脸泣不成声。
“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让他晚上出去的……”乔晖捶着自己的腿，声音里满是自责。
“乔叔叔，您别担心。”墨予白走上前，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沉声开口，“我已经有计划了，乔宇不会有事。但这几天，需要叨扰府上。”
安顿好两位几近崩溃的长辈后，楚灵在墨予白的陪同下，走进了乔宇的房间。
房间不大，布置得很干净。书桌上还摊着画了一半的建筑设计图，旁边的书架上塞满了专业书籍，床头还放着一个篮球。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属于一个年轻人的、鲜活的生命气息。
楚灵没有耽搁，他直接在乔宇的书桌前坐下，将自己的电脑接上电源。
墨予白没有打扰他，只是走到窗边，抱臂倚着墙，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将所有外界的纷扰都隔绝在外。
房间里只剩下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像一场无声战争的密集鼓点。
楚灵戴上AR眼镜，利用乔宇电脑里留下的痕迹，在林谦庞大而严密的监控系统下，悄无声息地，搭建了一条极其隐蔽的单向秘密通道。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那条被困的鱼儿，主动来咬钩。
……
与此同时，海市郊区，地下研究所。
乔宇从一片混沌中醒来，刺眼的纯白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这是一间宽敞得过分的房间，所有家具都是纯白色，线条流畅极具设计感，像个前卫的艺术展厅。但所有的窗户，都被厚重的金属板焊死，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他试着去开门，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纹丝不动。
“你醒了？”
一个温和的男声，通过房间内隐藏的扬声器传来，带着一丝笑意。
是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
“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乔宇退后两步，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像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猎豹。
“我叫林谦。”男人轻笑一声，“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在这里，小住几天。”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林谦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诱惑的意味，“我可以帮你找到你想知道的所有答案。关于‘K’，关于你的身世，还有……关于季晨。”
乔宇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个人，竟然什么都知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和那个在网络上救了你的人，是朋友啊。”
林谦的语气，暧昧又笃定。
乔宇彻底沉默了，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分不清敌我，辨不明方向。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戴着的一块黑色智能手表，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这是他自己改装的手表，有一个极其隐蔽的紧急通讯功能。
他心脏狂跳，不动声色地抬起手腕，假装在查看时间。
屏幕上，一个加密的对话框，悄然弹出。
【是我。】
是那个神秘的“朋友”！
乔宇立刻背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天花板上那个不详的红点，用最快的速度在手表屏幕上敲击。
【你是谁？】
【一个可以帮你离开这里的人。】
【林谦说，他和你是一伙的。】
信息发出去后，对方停顿了几秒，才传来新的回复。那文字仿佛带着一丝嘲弄。
【那你觉得，我会把自己的‘朋友’，关在一个焊死的铁笼子里吗？】
一句话，让乔宇如遭雷击。
林谦在说谎！他根本不是来帮自己的，他是敌人！
【我该怎么办？】乔-宇急切地问，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别怕，听我的。】
【现在，林谦以为你已经是他笼中的鸟，他会放松警惕，享受驯服的乐趣。】
【从现在开始，你要表现出，你对他产生了好奇，甚至是一点点好感。】
【他喜欢聪明的‘玩具’。你要让他觉得，你正在被他‘驯服’。】
让他去讨好那个变态？乔宇的胃里一阵翻滚。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抗拒，对方又发来一条信息。
【这不是讨好，是战术。】
【你想不想，亲手把他送进地狱？】
看着最后那句话，乔宇眼中的犹豫和恐惧，被一簇复仇的火焰取代。
他想。
【好。我听你的。】
【第一步，现在，走到监控下面，对着它，笑一笑。】
乔宇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他走到房间的正中央，缓缓抬起头，对着天花板上那个代表着监视的红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甚至带着几分少年气的笑容。
监控室里，林谦正端着一杯红酒，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屏幕里猎物的不安。
当看到那个笑容时，他晃动酒杯的动作，微微一顿。
随即，他嘴角的弧度，变得更加玩味和兴奋。他放下酒杯，身体前倾，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一点，将乔宇那张带笑的脸孔，放大了数倍。
“有意思……”
男人用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那张年轻的脸，低声呢喃，镜片后的眼睛里闪动着病态的痴迷。
“这个玩具，比我想的，还要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