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松灯看着坐在地上的千早爱音,即便心中还存在着些许的顾虑,但还是缓步走了过去。
走在地上的千早爱音也察觉到了逐渐靠近的高松灯,抬起头来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高松灯,露出了带有歉意的笑脸。
“不好意思呢,突然想见一见灯。”
“啊,坐吧,坐吧。”
千早爱音伸出手擦了擦并不肮脏的地面,邀请着高松灯坐在她的身边。
将背着的书包放下,高松灯也同样坐在了地上,双手放在了膝盖上,目光并没有看向千早爱音,而是看向了一边。
‘还是有些抗拒啊,不能太直接啊……’
看到高松灯有些抗拒的动作,千早爱音并没有直接的看向高松灯,而是看向了前方,语气略带随意的说着,没有丝毫的重量,就像是一阵风,轻飘飘的传来了高松灯的耳朵里。
“我从素世同学那里知道了哦。”
“crychic的事情。”
“诶?”
听到crychic名字的高松灯呼吸也在这一刻急促起来,连忙转身看向千早爱音,眼神中充满了意外和惊讶,嘴巴也微微张开,但是却并没有说些什么。
‘爱音……知道了吗……’
‘crychic解散的原因……都是因为我。’
千早爱音转过头来看向高松灯,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的责怪或埋怨,眼中的神情依旧平淡,甚至还带着一丝释怀。
“灯,是做主唱来着啊。”
高松灯将嘴巴抿起,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保持着沉默,没有说什么。
‘灯应该对crychic的解散一直很在意吧。’
‘就像素世同学所说的,灯是一个敏感的孩子,所以其实心里一直很在意crychic吧。’
在简单的安抚过高松灯之后,千早爱音并没有继续直视高松灯,而是看向了前方,眼神微微失神,像是在回忆着长崎素世手机视频中的歌曲,更准确的说,是高松灯的歌声。
“灯的歌真的很好啊。”
随着千早爱音的夸奖,高松灯缓缓低下头去,双手环绕着双腿,身体也微微前倾,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灯……不这么觉得啊。’
‘果然还是crychic解散的问题吧。’
‘因为crychic的解散,所以灯不认为自己的歌声很好,甚至认为就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的crychic的解散……’
注意到高松灯的动作,千早爱音也意识到了什么,并没有继续讨论高松灯的歌声,而是开口向高松灯询问。
“其实……灯是非常想玩乐队的,不是吗?”
这个千早爱音的话术很高明,她利用了一些技巧,这种提问在心理学上被称为开放式沟通。
躲在草坪背后的任依云一直注视着高松灯的一举一动,即便先前他明确提出过不想偷听千早爱音和高松灯的谈话,但是在大家的劝说下,还是同意躲在不远处观察。
智云的声音依旧在继续,他就像是一个人工智能,分析着千早爱音说的话,与内容无关,仅仅是形式上的分析与结论。
这种问法无法用简单的“是”或“否”来回答,可以引发被提问者更多的谈论想法和情绪,从而获得更多的反应。
千早爱音的提问与常规的开放式沟通有所不同,虽然形式上略显封闭,但这恰恰对高松灯十分有效,并非是那么直接,或者带有压力的提问,这种提问方式可以很好的打开高松灯的内心,激发出高松灯更多的自我表达。
……呃,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啊,我知道,就是爱爱很聪明的意思。
……
千早爱音的社交经验很丰富,而且并非是简单的丰富,而是可以应对像高松灯这种带有社交障碍群体的丰富。
所以你是想要让云云学习一下吗?
‘呃,我会的。’
任依云看向不远处二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哭色,这种高水平的交流令他有些望而却步。
小云,不用勉强自己的。
我并没有让你去学习千早爱音的社交经验,你和高松灯之间的感情不需要这种技巧性话语。
奥~所以云云做好自己就好了。
那你这家伙说那么多干什么。
我只是想说——千早爱音的社交经验很丰富。
你**——
智云想说的应该是,小云在面对小爱音时可以不用想太多吧。
嗯,毕竟爱爱很擅长和人交流呢。
我看着这家伙也不用学习什么交流技巧,只要能让自己在和别人说话时不晕过去就好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小云已经很努力了吧。
听到脑海中的讨论声,任依云并没有继续多说什么,而是继续注视着坐在地上的千早爱音和高松灯,观察着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高松灯在听到千早爱音的话语之后,表情很明显的有所触动,将视线转向了千早爱音。
“啊……为什么这么说?”
‘灯,在疑问啊。’
‘虽然灯不太可能会主动提问。’
‘所以,其实灯还是不自信呢,对自己的歌声,对自己所创作的歌曲。’
千早爱音注视着高松灯的双眼,眼中的温柔依旧,但脑海中却是在不断的翻涌,思考着高松灯的内心。
擅长交流的千早爱音很快就明白了高松灯提问的含义,对于内心敏感的高松灯来说,她很少使用提问来进行交流,更多的是被动的回答,回答他人的疑问。对于高松灯来说,比起主动提问,她更加习惯于被动的回答。
‘所以,灯不是在疑问啊,灯更像确认啊,确认自己的内心……’
“因为……「春日影」是一首不错的歌。”
“应该说是传达给了我什么吗?”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有些吓了一跳。”
千早爱音抬起头,看着天上有些耀眼的星星,城市上空遮盖星星的雾气仿佛在这一刻消散了,露出了点点的繁星,倒映在千早爱音的眼中。
“‘组了乐队之后很开心’,小灯这样的心情。”
“传达给我了。”
千早爱音话语轻盈,也缥缈,像是此刻高松灯脆弱而敏感的内心,她并没有直接的夸奖高松灯的唱歌技巧,也没有单纯的肯定,而是诉说着自己的感受,自己在高松灯的歌声中感受到感情与想法。
这种主观的感情就像是太阳一样温暖,像星星一样耀眼,如同高松灯唱出的歌曲,如同高松灯音乐中所表达的情感,如同一颗不堪的石子,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而现在,千早爱音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高松灯内敛的情感,感受到了高松灯敏感的内心,并且将这种感受传达给了高松灯。
高松灯微微张大双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眼前的千早爱音此时也不再普通,而是在散发着某种光芒。
紧接着,高松灯将眼睛闭上了,低下的头似乎是不敢直视这耀眼的光芒,也不敢直视被认可的自己。
“都是因为我。”
“诶?”
千早爱音从忘我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疑问的看向高松灯。
察觉到千早爱音的视线,又似乎是对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感到自责和害怕,又带有一丝丝的惭愧,高松灯又一次的缩了缩自己的身子。
“crychic才会解散的。”
听到高松灯的话语,任依云的内心同样感受到一股悲伤,并不是对高松灯自责的话语,而是对crychic这个乐队解散的事实。
即便自己不记得过去的记忆,但是每当听到crychic解散了这件事,任依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悲伤起来。
这种情感存在于任依云的内心深处,更像是身体的下意识感受,没有人清楚,也没有人知晓,唯有任依云一人感受着,这内心的悲伤。
灯灯又在自责呢。
其实这是一个好的信号。
智云不带有一丝情感的话语再一次响起,又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高松灯一直处于一个被动回答的环境,其实归根结底就是对自己能力的不自信,而千早爱音的话肯定了高松灯,使得她在此刻削减了这种不自信,愿意主动的,深入讨论一些事情了。
也就是说,小灯开始主动的去寻求他人的帮助了吗?
至少在她的潜意识中,已经信任千早爱音了,也希望能得到千早爱音的帮助。
不过我对那个贝斯手很好奇,这个人是怎么将这些事情告知千早爱音的。
‘那个人……吗?’
任依云若有所思的看着身旁绿化带的绿叶,手指在上面摩挲着,似乎是在思考着那个人的身份。
然而任依云不知道的是,就在千早爱音和高松灯的不远处,那个人已经出现了。
“我觉得这并不是你的错。”
千早爱音对着地面喃喃自语,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高松灯说道,语气中还有着若有若无的气愤。
“话说回来,还是突然间要退出的那个人不好。”
“连理由什么的也没有说,这未免也太任性了吧?”
千早爱音的话语突然停下,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袒露出的气愤,转过头来看着脚下。
“而且还伤害了你们。”
“小祥也没有错。”
听到熟悉的声音,千早爱音连忙抬起头看向前方,一旁的高松灯也将头抬起,一齐看向了发出声音的方向。
手提着袋子的长崎素世看着二人说道,灯光打在了她的背后,略显昏暗的面孔下流露着浅浅的温柔,刚才的话语分明是在对千早爱音说的,但是双眼却看着高松灯。
“谁都没有错。”
‘不能把责任归结给小祥,毕竟……小祥还要回来。’
长崎素世并没有将crychic解散的错误准确的归结在某一个人身上,而是说出了“谁都没有错”这种和稀泥的话语,没有去怪罪丰川祥子和高松灯或是其他的人,毕竟长崎素世的初衷就是将那个对她而言如同家一般的crychic回来,并不想将错划分在某个人身上。
然而事实的确如此吗,真的就是如长崎素世说的那样“谁都没有错”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丰川祥子为什么会退出乐队,为什么丰川祥子会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任依云会晕倒,为什么,crychic会解散。
长崎素世并不想让高松灯和千早爱音将错归结到丰川祥子身上,对她而言,高松灯会回来,丰川祥子也会回来,不能够因此将责任归结到丰川祥子身上,不能够将责任归结到乐队的大家身上。
长崎素世只想到了未来crychic重组时的样子,她并不希望大家会因此出现间隙或紧张,不希望再一次的看到crychic的分裂,不想要看到如家庭一般的crychic离自己而去。
长崎素世只想要回到从前的时光,然而真的还回得去吗。
曾经的伤痛依旧存在,留下了醒目的疤痕,这道疤痕在高松灯的心里,在长崎素世的心里,自然也在任依云的心里。
看到那有些熟悉的身影,任依云又一次的感到了头疼,若有若无的眩晕感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使他看不清楚不远处的场景,只能够扶着脑袋半跪在绿化带的后面,用耳朵去尽力的分辨她们的交流。
‘如果谁都没有错的话……那么crychic为什么会解散呢?’
高松灯又一次的低下了自己的头,没有去注视许久未见的长崎素世,也没有看向千早爱音,而是继续抱紧自己的双腿,又一次的像一只企鹅一样的,缩紧了自己的身体。
“好久不见。”
长崎素世坐在了高松灯的另一边,从袋子中拿出了一杯咖啡,递给了高松灯。
“给,摩卡咖啡对吧?”
看了一眼长崎素世递来的摩卡咖啡,高松灯心中又涌现出一抹悲伤,先前千早爱音的认可在此刻荡然无存,只留下了贯穿始终的自卑。
高松灯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既不喜欢摩卡咖啡,也不认可长崎素世所说的话。她知道,长崎素世是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才会说“大家都没有错”的,所以在自责的高松灯眼里,这并不是准确的答案,更像是安慰自己的话语,为什么自己要被安慰呢?所以说……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错。
高松灯又一次的回到了从前,长崎素世安慰的话语非但没有缓解高松灯内心的压力,反而严重的加剧了灯的自责。
“如果谁都没有错的话……那crychic为什么会解散呢?”
在低着头说出这句话之后,高松灯没有等待长崎素世的回答,而是抱起了一旁的书包,选择了逃跑,紧紧抱着的书包像是高松灯想要遮盖自己的脸颊,隔离着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小灯!”
长崎素世猛然站起,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中,但还是没有追上去。
看着高松灯离去的身影,千早爱音张大了嘴巴,眨巴了几下瞪大的双眼,惊讶地看着高松灯离去,紧接着嘴角抽动了几下,转过头去一脸幽怨的看着长崎素世。
我都知道千早爱音现在在想什么。
爱爱很无语吧……
‘发生什么了吗?’
正在眩晕状态中的任依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耳朵里也出现了耳鸣声,现在的她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小灯逃走了,小云,要追上去吗?
‘嗯,灯应该又在自责吧。’
已经对高松灯有所了解的任依云在知道高松灯逃跑时就已经清楚了高松灯的内心,和之前在卡拉oK一样,自责的高松灯选择了逃跑,而自己要做的就是追上去,跟在高松灯的身边。
所以……要追上去吗?你这家伙还能移动吗?
‘……应该……不太行。’
此时的任依云就像是喝醉了一样,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身体也有些迟钝,但头脑中时刻传来的疼痛依旧在刺激着任依云的神经,让他既无法晕过去,又不能操控自己的身体。
‘拜托……你了。’
任依云尽力操控着自己的意识脱离着自己的身体,并且选择了暴躁云接替自己的身体。
任依云此时缓缓闭上双眼,身体摇晃地频率也变得缓慢起来,最终停在了原地。
等到现在的任依云再一次睁开双眼时,时常微微皱起的眉毛松垮下来,眼神中透露出随意和轻松,还带着一丝丝的兴奋。
任依云活动了一下身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享受着这为数不多的活动时间。
“你就好好等着吧,我一定能追上高松灯~”
小云?现在还好吗?
啊,为什么要让他出来啊,云云我也想出来嘛~
的确让他出来更合适,毕竟……他比较擅长运动。
任依云聆听着脑海中的话语,并没有选择说话,而是在内心思考着什么。
我……有没有错呢?
crychic的解散是不是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呢?
如果是的话,那我的失忆,是不是也是一种惩罚呢……
任依云在脑海中思考着crychi的解散与自己失忆的联系,然而在这片属于他的空间之中,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仿佛这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明。
在任依云看不到的角落,一块黑暗蠕动着,此处的空间也微微隆起,仿佛是茧中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想要出来似得,但是在挣扎了一会后,那黑暗后面的东西似乎是放弃了,隆起的黑暗平复了下去,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