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放下终端，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能明显地感觉到，电话那头的那个家伙，自信得有些过头，也不知道是源于公司狗的优越感，还是说对方手上真的有自己的什么把柄。
他们一定还有什么后手。
更重要的是，如果接下这个活儿，就意味着，他将彻底站在V的对立面。
林恩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这是一次选择，一次站队。一边，是V和她的上司詹金斯。他们虽然把自己当成工具，虽然之前林恩有着一有机会就摆脱的想法，但至少到目前为止，合作还算愉快，V也确实给了他不少帮助
另一边，是神秘的、来自安保部的势力。他们出手阔绰，背景强大。
这是一个摆脱V的控制，另立山头的绝佳机会。
但他真的能信得过安保部那帮人吗？他们今天能为了利益拉拢自己，明天就能为了更大的利益，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卖掉。与虎谋皮，焉有完卵？
最终，他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拿起终端，再次拨通了V的通讯。
他决定和V通个气。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个“先生”的身份，是他们共同的秘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他和V之间，虽然充满了利用和算计，但也并非水火不容。至少，这个女人在某些时候，还保留着一丝人性。
“说。”V的声音听起来依旧疲惫。
林恩没有绕圈子，将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包括对方让他去太平洲截胡军用科技义体的要求，原原本本地，全部告诉了V。
电话那头，陷入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长久的沉默。
林恩能想象得到，V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艾伯纳西。”许久，V才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疯婆子。除了她，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挖詹金斯的墙角。看来，她是真的想让詹金斯死。”
“她很有自信，似乎吃定了我一定会接活。”林恩补充道。
“她当然自信。”V冷笑一声，“因为安保部手里有不小的武装势力，这是他们的底气，而且特别行动部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太平洲的事他们肯定是有多重准备的。”
林恩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这帮公司狗，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被将死了。
“所以，我没得选，只能接？”林恩的语气有些不甘。
“不。”电话那头的V，突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狡黠和兴奋，“你当然要接。不仅要接，还要接得漂漂亮亮。”
“什么意思？”
“艾伯纳西想让你当双面间谍，去背刺詹金斯？”V的声音里充满了玩味，“那我们就顺水推舟，让她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双面间谍’！”
她给林恩出了一个绝妙、大胆点子。
“你就都接！”V说道，“詹金斯这边，给活我你就接。艾伯纳西那边，你就答应她的要求，去当她的‘白手套’。两边的钱，你都收。两边的活儿，你也都干。”
“然后，在关键的时候，你留一手。让他们斗，让他们互相撕咬。只要他们一直在内斗，只要他们都需要你这把‘刀’去对付彼此，那你，就可以永远地从中得利。而且‘先生’的虚拟身份，就是你最好的护身符。出了事，两边都可以甩锅给那个‘不存在’的中间人。”
这个计划，比他想象的还要疯狂！
“当然，”V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继续补充道，“在这个过程中，你替艾伯纳西干活时，可以不小心地，留下一点点对詹金斯有利的线索。同样，你替詹金斯办事时，也可以无意中地，泄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给艾伯纳西。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内斗，永远也分不出胜负。而我……”
“而你，”林恩接过她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坏笑，“就可以在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收集足够的证据和筹码，然后，一脚把他们两个都踹下去，自己往上爬，对吗？”
电话那头，V没有说话，但林恩已经看到了她那副被识破了的表情。
“合作愉快。”林恩由衷地说道。
“好了，说正事。”林恩转移了话题，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需要升级我的义体。军用级的，有没有办法搞到？老款的也没事。”
上次大卫那个斯安威斯坦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大了。那种碾压一切的速度，让他至今心有余悸。他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硬实力。
“军用级义体……”V沉吟了片刻，“管控很严，以我的身份很难直接弄到。不过……我会帮你留意这方面的消息。”
“对了！”V继续说着，“如果要去太平洲干活的话，可能会牵扯到巫毒帮，他们都是一些疯子黑客，你最好升级一下你个人终端的ice（防火墙）。”
“谢了。”林恩挂断了电话。
他知道，接下来的委托，将异常凶险。
太平洲。
夜之城最混乱、最无法无天的区域，乱到Ncpd为了自己的治安数据好看，直接把太平洲的治安数据隔离在夜之城之外。
那里是巫毒帮的地盘，那种地方行动，一旦你的个人网络被入侵，对方甚至不需要开枪，就能瞬间让你的所有义体失效，让你变成一个任人宰割的铁罐头。林恩现在连眼睛都换上了歧路司的义眼，在战斗中失效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升级自己的IcE，也就是个人网络的防火墙。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老维。
他拨通了维克多的电话。
“升级防火墙？”老维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慵懒，“我这里倒是有一些货，但是不见得会比你身上的好。”
“好吧。”林恩有些失望，但是也在意料之中，老维一向与世无争，他的手艺是无可挑剔的，但要说他那里有什么顶尖的黑货也不太可能，他可没功夫去和别人争。
看起来只能自己去黑市碰碰运气，自己的义体容量还很富裕，还可以顺便看看其他类型的义体，顶级义体一般都是抢手货，在市面上留存不了太久。
夜之城的黑市隐藏在各个繁华商业区的地下，在这里，只要你出得起钱，从军用级的武器义体，到公司高管的私密超梦，你几乎可以买到一切。
当然，前提是，你得有命把买到的东西带出去。
林恩要去的地方，是位于沃森区边缘的一个夜间黑市。
白天这里看起来只是一个亚洲风格的旧市场。
晚上，这里就是整个夜之城最混乱、最没有规矩的地方。清道夫、拾荒者、亡命徒、情报贩子……三教九流混杂其中。每一笔交易，都可能伴随着一场血腥的火并。
但同样的，也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最有可能淘到一些来路不明、但性价比极高的“野货”。
林恩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行头，一头扎了进去。
狭窄的巷子里人头攒动，道路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地摊。
一个独眼的男人，正在向路人兜售着一堆来路不明的义体插件。
不远处，一个身材妖娆的女人，靠在墙边，她的义眼能够投射出各种诱人的广告语，推销着最新款的“黑超梦”光盘，封面是一个戴着漩涡帮面具的男人，正在进行着某种血腥的仪式。
还有几个拾荒者，正围着一堆刚从垃圾场拖回来的电子废料讨价还价，为了一个还能用的芯片，争得面红耳赤。
林恩拉低了帽檐，在拥挤的人潮中穿行，他的Kiroshi义眼悄无声息地扫描着每一个摊位上的货物。
大部分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垃圾货色。
林恩走到一个看起来像是专门贩卖网络设备和软件的小店前。摊主是个瘦得像猴子一样的男人，正无聊地摆弄着手里的一个数据终端。
“老板，有高级的IcE协议吗？”林恩压低声音问道。
摊主抬起眼皮瞥了他一下，懒洋洋地说道：“军用的，还是公司级的？说清楚。”
“军用级。”
“呵，口气不小。”摊主嗤笑一声，“军用级的‘冰墙’，那可是稀罕货。你有那个钱吗？”
林恩没有说话，冷冷看着他。
摊主也是聪明人，稍微仔细瞄了瞄林恩身上的义体，脸上的懒散就一扫而空，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来里面看看吧，我这里都是好货！”
他领着林恩，走进了地摊后面一个用光线昏暗的小屋里。
“不瞒您说，军用级的IcE，我这儿前天刚过手了一套。”摊主搓着手，一脸惋惜地说道，“是NUSA海军陆战队最新一代的‘守护神’协议，从一具刚从战场上拖下来的尸体上拆下来的，绝对的好货！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您来晚了一步。”摊主叹了口气，“昨天，已经被云顶的‘小指头’给买走了。实在不行你看看这里这些公司级的，也不错。”
“云顶那个？”林恩皱起了眉头。
这个名字他自然知道。
云顶不是一个帮派，也不是一个公司，而是一家位于日本街顶端的一家奢华、神秘的夜总会。
据说，那里的服务员，无论是男是女，都是经过基因优化和顶级义体改造的“完美人偶”。她们能满足顾客的一切幻想，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而“小指头”，正是云顶的专属义体医生兼技术总监。一个在业界以技术高超和癖好怪异而闻名的家伙。
他买一套军用级的IcE协议干什么？给他的“人偶”们升级安保系统？
“对，就是那个小指头。”摊主继续说道，“他出手阔绰，直接全款拿下了。”
林恩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云顶那种地方，可不是“后巷市场”这种混乱之地。那里是真正上流社会的销金窟，安保级别，恐怕不比荒坂的据点差多少。
想从那里，把一套已经安装好的IcE协议再弄出来，无异于虎口拔牙，所以根本不能硬抢。
“妈的，麻烦了。”
再逛了几圈后，确认没有合适的ice，林恩才离开了黑市，心中有些烦躁。
他骑着摩托，在夜之城的高架桥上漫无目的地飞驰。
当他路过日本街时，鬼使神差地，他抬头望向了那片灯火最璀璨的区域。
在那里，一栋摩天大楼直插云霄。
大楼的顶端，一个由粉红色霓虹灯组成的、巨大的“云顶”标识，正散发着妖异而又迷人的光芒，无数浮空车在云顶顶层不断进出，想必是一些达官显贵入夜后去其中放松。
林恩将车停在路边，看着那个标志，沉默了许久。
硬闯，肯定不行。
偷？难度太大。
看来，只能……当一次“客人”了，进去看看情况了。
他打开终端，查阅了一下云顶的消费标准。
当看到那个入门级的“体验套餐”，都需要五千欧元时，林恩大骂一声。
“操，万恶的资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