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继续沉默着前进,沈知微穿着薄薄的棉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还止不住的吸吸鼻子。
风裹着雪粒子直往骨头缝里钻,沈知微的棉鞋早被积雪浸透,每走一步,冻得脚趾发麻,几乎失去知觉。
她看了眼身旁的林薇婉,小姑娘的棉裙下摆沾满雪泥,小脸冻得发紫,却死死攥着哥哥林砚之的手,没哭出声。
林砚之自己也冻得牙关打颤,却还刻意把妹妹往身前护了护,试图替她挡些风雪。
不远处,林老夫人被林文渊和萧景珩一人一边搀扶着,走得越发迟缓,每挪一步都要喘口气,咳嗽声断断续续,裹在披风里的身子也微微发抖。
房良娣和李良娣早已没了往日的矜贵,两人互相搀扶着,脚步踉跄,脸上的泪痕冻成了冰碴,眼神里只剩麻木的疲惫——她们本就没吃过苦,这般严寒赶路,早已撑到了极限。
沈知微心里发紧,再这么硬走,别说林老夫人和两个小姑娘,就连她自己,也怕是要冻出病来,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没有,就怕一病不起啊。
她咬了咬冻得发僵的嘴唇,加快两步追上杨健,压低声音道:“侍卫长,您看这风雪没停的意思,咱们带着老弱妇孺,再走下去怕是要出人命,前面像是座破庙,我们能不能进去歇歇脚。”
萧景珩将这一切都听了进去,朝杨健点点头,“去查看一下,是否真的合适?”
“是,殿下。”
杨健很快去了来回:“回殿下,前面是座废弃的山神庙,屋顶没塌,能避风,里面也很干净,没什么野兽踪迹。”他喘着气,脸上沾了雪沫,“可以暂时歇脚。”
萧景珩颔首,目光转向前面脸色不佳的王校尉,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王校尉,风雪太大,随行老弱难耐,前面有座破庙,歇半个时辰再走,误了时辰,我担着。”
王校尉本想发作,可对上萧景珩那双比风雪还冷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位废太子虽落难,却仍有威慑力,况且真冻出人命,他也没法交代,只得悻悻道:“就半个时辰,多一刻都不行!”
一行人连忙往破庙赶,进了庙门,总算躲开了呼啸的寒风。
庙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尊积了灰的山神雕像,墙角堆着些干草,杨健先检查了一遍四周,确认安全后,便捡来些枯枝,从怀里摸出火石,很快生起了一堆火。
火焰“噼啪”作响,暖意渐渐散开,众人围着火堆坐下,都忍不住搓着手、跺着脚。
沈知微解开蓝布包袱,先拿出那包晒干的野菜,又从夹层里摸出那包腊肉——是之前百姓塞给林砚之的,他偷偷交给了她保管。
她将野菜和腊肉递给林文渊:“林大人,这野菜泡点雪水就能软,腊肉切小块煮煮,给老夫人和孩子们补补身子。”
林文渊接过,眼眶微热,对着沈知微拱了拱手:“多谢姑娘。”说着便让丫鬟去取雪水,自己则小心地将腊肉切成小块,放进随身带的铁锅里煮。
林老夫人凑到火堆旁,烤着冻僵的手,咳嗽声轻了些,她拉过沈知微的手,见她指尖冻得通红,便把自己的暖手炉塞给她:“好孩子,你也暖暖,看这手冻的。”
沈知微连忙推辞:“老夫人,您身子弱,还是您用着。”
“我有火堆就够了。”林老夫人执意把暖手炉塞给她,“你心思细,路上还得靠你多照看些。”
沈知微没法,只得接过暖手炉,揣在怀里,暖意顺着胸口蔓延开来,心里也暖暖的。
她抬头看向萧景珩,他正靠在墙角,目光落在跳动的火焰上,侧脸在火光映照下,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柔和。
林砚之剥了个烤热的馒头,先递给林微婉,又拿了一个递给萧景珩:“表哥,你吃点垫垫肚子。”萧景珩接过,点了点头,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半个时辰很快就到,王校尉在庙外喊:“时辰到了,赶紧走。”
沈知微连忙把暖手炉还给林老夫人,又将煮好的野菜腊肉分装在几个油纸包里,分给众人:“路上拿着吃,能顶饿,也能暖暖身子。”
一行人再次启程,虽然依旧寒风刺骨,但身上有了暖意,手里握着温热的食物,脚步也轻快了些。
沈知微走在队伍中间,望着前面萧景珩挺直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相互扶持的林家人,心里忽然安定了些——哪怕前路艰险,只要大家彼此帮扶,总能熬过这漫天风雪。
只是手中有药心不慌,这么些人,大大小小的病肯定频发,但这冰天雪地的,寻常草药怕是没得寻了,还得去药房补充才是。
刚走出没两里地,风势又猛了几分,雪片像鹅毛似的砸下来,把前路盖得一片白茫茫。
沈知微怀里的暖手炉早已凉透,她正低头紧了紧衣襟,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扑通”一声——是林薇婉直挺挺地倒在了雪地里。
林砚之吓得尖叫,连忙扑过去扶她,声音发颤:“妹妹,你怎么了?”
林文渊和萧景珩闻声回头,只见林薇婉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浑身滚烫,连呼吸都带着急促的喘息。
“是冻着了,还发了高热。”沈知微快步冲过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指尖触到一片滚烫,心里咯噔一下——这天气又冷又潮,赶路时汗湿了棉衣,一冻一热,最容易引发寒疾,再拖下去,怕是要烧坏脑子。
王校尉不耐烦地转过身,见有人倒地,眉头拧成疙瘩:“磨磨蹭蹭的,还走不走了?”
杨健立刻挡在他身前,沉声道:“人都晕过去了,再走就是等死,校尉大人若想交差,就得先保她活着。”
他嗓门洪亮,震得王校尉后退半步,又想起真出了人命怕自己也难辞其咎,只得狠狠踢了踢脚边的雪,骂骂咧咧地别过脸。
萧景珩蹲下身,目光落在她小小脸蛋烧得通红,对沈知微道:“你那药粉,可有能治寒疾的?”
“有!”沈知微立刻解开蓝布包袱,从里面翻出那个褐色瓷瓶,“这是驱寒发散的药粉,之前跟您说过的,用温水冲服,能退高热、散寒气。”可话刚说完,她又犯了难——这荒郊野外,哪来的温水?雪水冰寒刺骨,直接冲药,怕是会加重病情。
林砚之见状,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罐,献宝似的递过来:“姐姐,这个,方才在破庙烤火时,我灌了些热水,用棉衣裹着,现在应该还温着!”
沈知微接过陶罐,触手果然还有暖意,连忙拔开塞子,倒出半碗温水,又小心翼翼地倒了半勺褐色药粉,搅匀后递到林薇婉母亲章云锦手中。
“扶她起来,要慢慢喂进去,别呛着。”沈知微一边叮嘱,一边又摸出块干净的粗布,撕成两半,一半蘸了些雪水,轻轻敷在她的额头上物理降温,另一半递给她,“擦擦孩子的手心和脚心,能散些热。”
章云锦用布巾轻轻擦拭孩子的手脚,她喂完药,手还在抖,看着林薇婉依旧紧闭的眼睛,声音带着哭腔:“小婉儿不会有事的,对吧。”
“放心,药粉起效快,等她出点汗,高热就能退些。”沈知微安慰道,心里却没敢放松——这药粉是她攒的,量不多,若再有人发病,怕是不够用。
她抬头看向萧景珩,低声道:“殿下,咱们得尽快找个能落脚的地方,不光是小婉儿,老夫人怕也撑不住了,再这么冻着,寒疾会传染的。”
萧景珩自是着急,但一直没见能落脚的地方,此时却隐约能看见一抹灰影,像是村落的轮廓。
他对杨健道:“去前面探探,看看那是不是村落,能不能借个地方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