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的密奏,以比车队先一步抵达了京都,呈递至御前。
正如萧景珩所料,密奏在朝堂内外掀起了轩然大波。六皇子在归京途中遭遇身份不明、装备精良的死士伏击,现场遗留物指向军械与皇室贡品,这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炸开。
皇帝萧湛在早朝上震怒,当庭摔碎了茶盏,严令刑部、大理寺、皇城司三司会查,限期破案,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虽未明言,但那森然的语气足以让某些人心惊胆战。
一时间,京都气氛诡谲,暗流汹涌。原本还在观望、或准备在萧景珩回京后继续弹劾的某些势力,暂时偃旗息鼓,生怕引火烧身。而萧景珩“忍辱负重、为国建功却遭小人暗算”的形象,反而在不明真相的官员和民间赢得了更多同情与支持。
这一切纷扰,在十余日后,随着那支风尘仆仆却旗帜鲜明的车队抵达京都城外时,达到了顶峰。
这一日,京都城外十里亭,旌旗招展,甲胄鲜明。
奉皇帝旨意,礼部官员、宗正寺官员以及一队宫廷禁卫早已在此等候。更有无数闻讯而来的百姓,挤满了官道两侧,翘首以盼,都想亲眼看看这位传奇归来的六皇子。
午时刚过,地平线上出现了车马的轮廓。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两百名护卫的边军老兵。他们虽经历长途跋涉与一场厮杀,甲胄染尘,面带倦色,但队列整齐,眼神锐利如刀,周身那股从尸山血海中带出的惨烈杀气,即便隔着老远,也让迎接的官员和围观的百姓感到一阵心悸般的压迫。
这与京都禁军华美却缺乏血性的仪容形成了鲜明对比。
紧接着,是那辆看似普通、却备受瞩目的主车。
车帘掀开,萧景珩稳步下车。
他并未穿着皇子蟒袍,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外罩一件半旧披风,臂膀处包扎的白布隐约可见,更添几分历经沙场的悍勇与悲怆。
他身姿挺拔如岳,面容比离京时清瘦了许多,也黝黑了许多,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沉静如古井寒潭,目光扫过迎接的官员与远处黑压压的人群,无喜无悲,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
“臣等恭迎六皇子殿下回京!”礼部官员率众躬身行礼,声音在寂静的官道上格外清晰。
萧景珩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有劳诸位大人。”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一旁的林家车驾上。林文渊携着身体依旧虚弱的林老夫人,以及一众林家女眷,颤巍巍地下车,望着近在咫尺、却又暌违半载的京都城墙,个个眼圈泛红,情绪激动难抑。
“舅舅,外祖母,我们到家了。”萧景珩走过去,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酸楚与坚定。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六殿下千岁!谢殿下守护北疆!”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引线,顿时,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道路两侧爆发开来!
“六殿下千岁!”
“欢迎殿下回京!”
“殿下受苦了!”
“……”
百姓的呼声纯粹而热烈,他们不懂朝堂的波诡云谲,只知道是这位皇子在边关浴血奋战,保住了家园,如今又险些被小人暗害,自然心生敬仰与同情。
萧景珩环顾四周,看着那一张张激动而质朴的脸,心中百感交集。他抬起手,微微向下压了压。
欢呼声渐渐平息,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萧景朗声道:“萧景珩身为皇子,守土卫民,分所应当!云中大捷,功在边军将士,功在云中百姓,功在陛下天威!景珩不敢居功,今日回京,得见乡亲父老,心中甚慰!惟愿我大雍国泰民安,边境永固!”
他没有诉说自己的委屈,没有提及路上的凶险,而是将功劳归于将士、百姓和皇帝,言辞恳切,格局顿显。
这番话语通过官员和百姓之口,迅速传扬开去,更是赢得了无数好感。
礼部官员心中暗叹,这位六殿下,真的和半年前被废黜离京时,判若两人了。
在完成了简单的迎接仪式后,车队再次启动,在边军护卫和宫廷禁军的共同护送下,浩浩荡荡驶向那扇洞开的、象征着权力与斗争的京都城门。
城门之内,是另一番天地。
几条主干道已被净街,但两旁的酒楼茶肆的窗户后,不知隐藏了多少双窥探的眼睛。其他皇子、各方势力的探子,都在密切关注着这位强势归来的兄弟\/对手。
萧景珩端坐车中,对面是已然恢复冷静、如同最锋利匕首般隐匿锋芒的沈知微。
“我们回来了。”萧景珩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语气平淡。
“嗯。”沈知微轻声应道,“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开始。”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市,径直驶向皇宫方向。按照规矩,萧景珩需即刻入宫觐见皇帝。
宫门巍峨,如同巨兽张开的口。
萧景珩在下车前,深深看了沈知微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沈知微微微颔首,眼神坚定,无声地传递着支持。
萧景珩整理了一下衣袍,将那点伤痕恰到好处地显露出来,然后,挺直脊梁,迈着沉稳的步伐,独自一人,踏入了那象征着大梁最高权力核心的宫城。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宫砖上,孤独,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京都,他回来了。这一次,他将不再是被放逐的弃子,而是要以云中郡的战功、归途的鲜血、以及无数人的期待与忌惮为资本,在这座巨大的权力角斗场中,搏杀出自己的天地!
而宫墙之内,他的父皇,他的兄弟,以及满朝文武,正等待着他的到来。一场新的、更加惊心动魄的风暴,即将在金銮殿上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