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队流放队伍加入后,道路上倒是热闹不少,连同李良娣和房良娣也变得不再孤独。
吴校尉手底的衙役们显然素质不如王校尉他们,那些衙役们大多心术不正,瞧着李良娣和房良娣两人容貌不俗,自然被觊觎上了。
那边杨健居然跟人聊上了,很快便打听出队伍里有将近四十名男子,十几个女子,和三个小娃娃,有两家是因结党营私被判的,一家姓陈,一家姓周,别的都是平头百姓,有因各种祸事被流放。
陈、周两人看着倒是有所准备,不说其他的,起码身上的御寒衣物比普通人好数倍。
果然,有钱人到哪里都是有钱人。
沈知微对此只是暗暗吐槽一句,便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来到落脚的破庙,她接过做饭的活计,章云锦和春桃都不擅长厨艺,这些天他们吃的都是蒸的煮的,一点油水都没有。
人么,亏了啥,也不能亏了嘴。
她蒸好米饭准用,边准备炒菜,切菜丁、倒猪油、等冒出油香,便开始放入白米饭,然后再放盐巴,再翻炒。很快,整个破庙便弥漫着炒饭的香味。
破庙里头好些人垂涎欲滴,便是衙役也馋得紧,时不时便有人张望着。
沈知微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乱发善心,那不是找死么。
有人提出要花钱买,但沈知微并未同意,谁知道这群人安得什么心,喂饱了他们反过来反咬他们一口,咋办?
再者,沈知微现下也清楚,萧景珩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背后自然有自己的势力,那钱财更不是问题,何必辛苦自己呢。
食物的香味在整个破庙里飘散,有些人实在熬不住,走出来,想耍耍横,却被扬健直接踹飞,那人精瘦精瘦的,眼睛小的看不清,也丑的实在没眼看,被踹得站不起来,直接在地上打滚,呻吟着叫痛。
众人都吓得哆嗦,刚冒头的妄念就被生生浇灭。
沈知微大展身手,他们美美的吃了一顿,连小婉儿的小肚肚都鼓囔囔,多出来的一碗,萧景珩送给那三个憨汉子,作为送来木柴的报酬。
他们受宠若惊,连忙拒绝。
高个子汉子往后缩了缩手,粗黑的指节在灰扑扑的衣角上搓得发红,瓮声瓮气地摆手:“俺们不能要,送柴是俺们该做的,俺们力气大,砍点柴不算啥,哪能要您的吃食?”
圆脸汉子跟着点头,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那碗油光锃亮的炒饭,喉结悄悄滚了一圈,又赶紧别开脸:“就是,这饭闻着就香,肯定金贵得很,俺们粗人吃了可惜,您留着给女眷们补身子吧。”
最壮实的那个没说话,只是往老人身后挪了挪,宽厚的肩膀绷得紧紧的,像是怕自己忍不住伸手接,又怕驳了殿下的面子,那憨愣愣的模样,倒让旁边的小婉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人咳嗽两声,枯瘦的手轻轻拉了拉高个子的袖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本分:“贵人好意,俺们心领了,只是俺们是戴罪之人,哪能平白受您这么贵重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萧景珩已将碗递到了老人面前,指尖避开碗沿的热气,语气平和得不容推辞:“老人家,这不是白给的。他们送的木柴干得透,烧火时省了不少功夫,这碗饭是报酬,该拿的。”
三个汉子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了主意。
高个子挠了挠后脑勺,又看了眼那碗冒着热气的炒饭 —— 米粒裹着油星,还混着碎菜丁,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这一路他们吃的都是掺了砂石的杂粮粥,哪里见过这样的好东西。
最壮的汉子咽了咽口水,小声问:“真…… 真是给俺们的?俺们吃了,不碍事?”
萧景珩颔首,嘴角噙着点浅淡的笑意:“放心吃。”
这下三个汉子再也绷不住,高个子率先伸出双手,像是接什么珍宝似的,小心翼翼捧着碗,指节都泛了白,生怕摔了。圆脸汉子赶紧凑过去,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粗瓷小碗,递过去:“俺们分着吃,留一半给爹。” 最壮的那个立刻点头,瓮声说:“俺少吃点,给爹多留些,爹这些天没吃饱过。”
老人看着儿子们手忙脚乱分饭的样子,眼眶微微发红,却还是轻声叮嘱:“慢着点,别洒了。” 沈知微站在一旁,让春桃取了双干净的木筷递过去,笑着说:“趁热吃吧,不够的话,锅里还有些。”
高个子接过筷子,手都有些抖,夹起一口饭往嘴里送,滚烫的米粒裹着油香在舌尖散开,他眼睛一下子亮了,又赶紧放慢速度,小口小口嚼着,还不忘把分好的半碗饭递到老人面前:“爹,您快吃,可香了。”
老人接过碗,小口吃着,没几下就眼眶湿润了 —— 他自被冤判流放以来,一路上受尽白眼,连口热乎的干净饭都吃不上,如今竟能尝到这样的美味,还是贵人亲手送来的。
高个子见老人吃着,自己也加快了速度,却没忘了给两个弟弟留,三个壮实的汉子围着一碗炒饭,吃得又满足又小心,那憨直的模样,让沈知微都有些动容。
旁边几个犯人看得眼馋,却没人敢上前 方才那个耍横的被杨健踹飞的模样还在眼前,谁也不敢再触霉头,而且看那几个汉子的身材,怕也不是好惹的。
几个衙役也偷偷咽着口水,却也只能远远看着,因为他们老大吩咐过,不准他们违抗那帮人。
吃完了饭,高个子把碗和筷子都洗得干干净净,双手捧着还给萧景珩,还不忘鞠了个躬,粗声说:“谢谢贵人,谢谢贵人,俺们明天再去给您砍些干柴,保证都是最干的。”
萧景珩看着他们,突然问道:“以后要不要跟着我?”
“可……可以么?”高个子的声音颤得不成样子,他瞪圆了原本显得小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萧景珩,反复确认:“真、真能跟着您?俺们……俺们都是戴罪的人,啥也不会,就只会些力气活。”
最壮实的汉子没说话,原本绷得紧紧的肩膀却猛地垮了些,又飞快攥紧了衣角,粗布被他捏出深深的褶子,指腹磨得发红,显然是动了心。
圆脸汉子急得转头看老人,双手在身侧搓来搓去,声音发紧:“爹!您听见没?贵人说让俺们跟着,往后是不是就不用吃掺沙子的粥了?”
老人僵在原地,枯瘦的手扶住旁边的石柱才稳住身形,他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卡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贵、贵人,您莫不是开玩笑?俺们父子四个,就是乡下粗人,还戴着罪,哪能给您添麻烦?”
萧景珩上前一步,伸手扶了扶老人的胳膊,语气依旧平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老人家,我从不开玩笑。你们送的木柴干得透,烧火时省了不少事;方才有人耍横,你们也没跟着起哄,本分、有力气、懂感恩,这就够了。跟着我,只要守规矩,往后我护着你们。”
“噗通!” 高个子猛地跪了下去,空碗被他轻轻放在地上,双手按在冰冷的泥地上,指节抠得发白。他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哭腔:“俺愿意,俺愿意跟着您,俺能砍柴、能挑水、能守夜!哪怕让俺扛东西走几十里路,俺都不喊累!绝不给您添半点麻烦!”
最壮的汉子也跟着跪了,他没说话,只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闷响,震得旁边的小石子都动了动。
圆脸汉子慌慌忙忙地跪下来,跟着磕头,磕得额角发红,嘴里念叨着:“俺也愿意,俺们都听话,爹,您快应下呀。”
老人看着三个儿子跪在地上的模样,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滴在胸前的破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走上前,对着萧景珩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几乎贴到膝盖,声音哽咽:“贵人的大恩,俺们一家子记一辈子,往后俺们父子四个,任凭贵人差遣,上刀山下火海,绝不含糊。”
萧景珩伸手扶起老人,又示意杨健把三个汉子拉起来,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起来吧,往后都是一起赶路的人,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沈知微站在一旁,让春桃从灶上舀了小半锅炒饭,装在两个粗瓷碗里,递到高个子面前:“刚说锅里还有,你们肯定没吃饱。这个拿着,都吃了吧,往后赶路费力气,得先把肚子填好。”
高个子接过碗,手又开始抖,这次是因为激动。他双手捧着碗,连声道谢:“谢、谢谢姑娘,谢谢姑娘,俺们明天天不亮就去砍柴,砍最干、最耐烧的!”
小婉儿拉着沈知微的衣角,仰着小脸看那三个汉子,又看了看萧景珩,小声说:“沈姐姐,他们以后是不是就能跟我们一起吃饭啦。”
沈知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是呀,以后路上又多了几个能一起说话的人。”
杨健站在旁边,扫了眼三个汉子壮实的身形,眉头舒展了些。他明白萧景珩的意图,有他们在,往后夜里守着,也能防着人搞鬼,能多些劳动力,他们也能轻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