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压抑的搜索中一点点流逝。铅灰色的天空愈发阴沉,似乎随时会落下冰冷的雨滴。
乌鸦和秃鹫被士兵的驱赶惊飞,在空中盘旋发出不满的嘶鸣。
越来越多的士兵小队回报:“东北角废墟,无发现!”
“西侧尸堆,无符合特征孩童!”
“南面壕沟,空!”
执事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神情愈发凝重。
他看着千道流依旧平静却愈发深沉的侧脸,心中压力如山。
若找不到那孩子,如何向大供奉交代?
如何对得起那故人的托付?
就在希望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欲灭之时--
“报--!”
一声急促的呼喊从战场最边缘、靠近一片被烈火焚烧得只剩下焦黑扭曲骨架的树林残骸方向传来。
一名年轻的士兵气喘吁吁地狂奔而来,脸上带着激动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冲到执事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报、报告执事大人!西北角!那片烧焦的林子后面,有一段倒塌大半的城墙废墟!我们在……在墙根一个被碎石半掩的角落里……发现一个活着的孩子!银……银头发!眼睛……好像是金色的!蜷在那里。”
“什么?!”
执事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猛地看向千道流。
千道流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直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他没有任何言语,身形微动,下一刻,整个人已化作一道模糊的金色流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着士兵所指的方向疾掠而去!
原地只留下一阵微弱的气流扰动。
执事和那名报信的士兵连忙跟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千道流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几乎是瞬息之间,便已跨越了数百米的距离,来到了那片焦黑的树林残骸之后。
这里曾经可能是一个小镇或堡垒的外墙,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高大的城墙如同被巨力折断的脊梁,坍塌了大半,巨大的石块和断裂的梁柱杂乱地堆积着,形成了一片嶙峋的废墟。
空气中弥漫着烟熏火燎和血腥混合的气味,比战场中心稍淡,却更加沉闷。
几个武魂殿士兵正围在一处相对凹陷、被几块巨大斜倚的断墙形成的、勉强可称为“角落”的地方。
他们手持武器,神情警惕,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不敢置信的怜悯,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角落里。
千道流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士兵身后,强大的气息让士兵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恭敬地让开一条通路。
金色的眼眸穿透昏暗的光线,落在了那个蜷缩在冰冷墙角的小小身影上。
只一眼,即使是以千道流阅尽世间沧桑的定力,心弦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拨动了一下。
她蜷缩在冰冷的、布满灰尘和碎石的地面上,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受尽惊吓的幼小精灵。
瘦小的身体裹在一件极不合身的、肮脏破烂的粗麻布衣服里。
衣服颜色早已无法辨认,沾满了污泥、暗红的血渍和草灰,磨损得如同破布,打着层层叠叠、针脚粗陋的补丁,如同披着一张褴褛的裹尸布。
衣物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套在一个空架子上,露出同样脏兮兮、细瘦得如同枯枝般的手臂和小腿。
那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细小的擦伤、划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渗着血丝,在污垢下显得格外刺目。
她的脚上穿着一双破烂不堪、几乎只剩底板的草鞋,脚趾头冻得通红,甚至有些发紫,脚背和小腿上同样布满了伤痕和污泥。
千道流的视线缓缓上移,落在她的脸上。
那张小脸,即使被厚厚的污垢、泥点和干涸的泪痕完全覆盖,即使苍白得毫无血色,依旧无法掩盖其惊心动魄的美丽雏形。
眉形柔和秀气,鼻梁小巧挺直,下颌线条精致得如同玉雕。
千道流在她的脸上看见了那个曾经的影子,但更像她的母亲。
一双浅金色的杏眸,如同被遗落在泥泞中的、最纯净的琥珀,又似两汪被投入石子的、融化的阳光池水。
瞳孔清澈见底,仿佛能映照出世间最纯净的灵魂。然而此刻,这双美丽的眼睛里盛满了与五岁年龄绝不相称的、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惊惶如同受惊的幼鹿,迷茫如同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孤舟。
长长的、如同刷子般的银白色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未干的、晶莹的泪珠,如同清晨花瓣上摇摇欲坠的露水,随着她身体的细微颤抖而轻轻颤动,仿佛随时会滚落。
她的脸颊上沾着干涸的泥点,嘴唇是失去了所有光泽的樱花色,此刻因为寒冷、恐惧和长时间的哭泣而干燥起皮,甚至被她自己无意识地咬得发白,留下几个小小的、清晰的齿痕。
她紧紧地抿着唇,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随时会崩溃的哭喊,只从喉咙深处溢出微不可闻的、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那一头如月华流淌的银白色长发,本该是她最耀眼的标志,此刻却乱糟糟地纠结缠绕在一起,如同被狂风肆虐过的银色丝绸。
发丝间沾满了草屑、灰尘、蛛网,甚至可能还有凝固的血块,有些地方已经打成了难解的结。
头发用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脏污褪色的破布条,胡乱地、勉强地将一部分头发扎在脑后。
更多的发丝狼狈地散落下来,黏在她汗湿的额角、沾着泪痕和泥污的小脸上,更添几分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