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码头,大凤朝漕粮入京的最后一道咽喉,此刻笼罩在冬日的薄雾与喧嚣之中。
巨大的货船如同蛰伏的巨兽,停靠在绵延的泊位上。码头上,扛包的苦力喊着号子,监工的皮鞭声、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商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繁忙而混乱的图景。
在码头深处,一处看似不起眼、却戒备森严的仓库区附近,两名穿着粗布短褂、脸上抹着煤灰的“苦力”,正吃力地扛着麻袋,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他们是谢云樊派来的东厂精锐,代号“夜枭”和“灰隼”,虽然是东厂的人,却是实打实的女子。
“头儿,看那边。”夜枭用肩膀顶了顶灰隼,压低声音,示意不远处一间挂着“永昌货栈”牌子的仓库。
只见仓库门口,几名穿着漕帮服饰、但眼神精悍、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女子,正警惕地巡视着。一辆罩着厚重油布的马车,正缓缓驶入仓库院内,车辙印很深,显然载重不轻。
“是那支皮货商队?”灰隼眯起眼。
“错不了。”夜枭点头,“跟了三天了,神出鬼没,卸货都在半夜。看守的都不是普通漕帮弟子,像是军中退下来的好手。”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凛然。这永昌货栈,果然有问题!
夜幕降临,码头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寒风呼啸和浪涛拍岸的声音。
子时刚过,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永昌货栈的后院。正是夜枭和灰隼。
两人避开巡逻的守卫,如同壁虎般攀上仓库顶部的气窗。透过缝隙向下望去——
仓库内灯火通明!里面堆放的,根本不是皮货!而是一口口密封严实的木箱!一些箱子已经被打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泛着油光的块状物!
火油膏!还有成捆的箭矢、刀枪!甚至还有几架小型弩机!
而在仓库角落,几个工匠模样的人,正在小心翼翼地分装一些灰黑色的粉末,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石味!
她们在配制火药!
夜枭和灰隼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军械火器!漕帮想干什么?!造反吗?!
就在这时,仓库侧门打开,几个人影走了进来。为首一人,身材高大,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戾,正是漕帮新任的副帮主,绰号“刀疤刘”。她身边,跟着一个穿着锦袍、商人打扮的中年女子。
“王管事,货都齐了?”刀疤刘沉声问道。
那王管事赔着笑道:“刘帮主放心,最后一批‘干货’今晚就到!保证误不了三殿下的大事!”
三殿下!上官琳琅!
屋顶上的夜枭和灰隼心中巨震!果然是她!
刀疤刘满意地点点头:“嗯!三殿下吩咐了,这批东西至关重要!务必妥善保管!等京城那边信号一起……哼!这通州码头,就是咱们的了!”
王管事压低声音:“刘帮主,听说皇城司和东厂最近查得紧,会不会……”
“怕什么!”刀疤刘不屑地打断她,“皇城司那群废物,早就被咱们买通了!至于东厂……谢云樊那阉狗的手伸得再长,也伸不到这通州码头来!这里,是咱们的地盘!”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芒:“等事成之后,三殿下登基,少不了咱们的好处!到时候,金钱、权势、美人儿……要什么有什么!”
几人发出一阵猥琐的低笑。
夜枭和灰隼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和震惊,继续潜伏偷听。
又听那刀疤刘和王管事商议了一些运输路线和接应暗号,似乎是要将这批军火分批运往京城某处秘密据点。
“对了,”刀疤刘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王管事,“这是上次交易的账本副本,三殿下要过目,你收好。原件我已经销毁了。”
王管事连忙接过,小心揣入怀中:“明白!明白!”
账本!
夜枭和灰隼眼中精光一闪!机会!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冒险一搏!必须拿到账本!
*
半个时辰后,王管事醉醺醺地独自离开了货栈,朝着码头附近的宅邸走去。
夜枭和灰隼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在一个僻静的巷口,两人如同猎豹般扑出!夜枭捂住王管事的嘴,灰隼一记手刀砍在她颈后!
王管事闷哼一声,软软倒地。
灰隼迅速在她怀中摸索,果然找到了那本账册!
“得手!撤!”夜枭低喝。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准备撤离。
然而,就在此时——
“嗖嗖嗖!”
数支弩箭从黑暗中激射而来!快如闪电!
“有埋伏!”夜枭脸色大变,猛地推开灰隼,自己却慢了一步!
“噗!”一支弩箭穿透了她的肩胛!另一支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夜枭!”灰隼目眦欲裂!
“快走!把账本带回去!”夜枭怒吼一声,猛地转身,拔出腰刀,扑向从巷口涌出的十几名黑衣杀手!“我断后!”
灰隼知道情况危急,咬牙看了夜枭一眼,将账本塞入怀中,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
身后传来激烈的兵刃交击声和夜枭的怒吼!
灰隼不敢回头,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在狭窄的巷道中亡命奔逃!箭矢不断从她身边掠过!
眼看就要冲出巷道,前方突然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正是那刀疤刘!她手持鬼头刀,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东厂的狗崽子!哪里跑!”
前后夹击!
灰隼心一沉,知道今日难以善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将怀中账本掏出,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巷道旁一条污水横流、深不见底的暗渠扔去!
“想要账本?下河捞去吧!”她狂笑一声,拔出短刃,扑向刀疤刘!
刀疤刘没想到她会毁掉账本,又惊又怒,挥刀迎上!
“噗嗤!”
一番短暂而激烈的搏杀,灰隼身中数刀,鲜血淋漓,但她死死缠住了刀疤刘!
“爹的!疯子!”刀疤刘一刀劈开灰隼,再看暗渠,账本早已被污水冲得无影无踪!
“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刀疤刘气急败坏地吼道。
*
两个时辰后,黎明前夕。
城南僻静宅院,书房。
“砰!”
书房门被撞开,一名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番子跌了进来,正是侥幸逃脱的灰隼!她胸前插着半截断箭,手中紧紧攥着一块从账本上撕下的、被血浸透的残页!
“督、督主……殿下……”灰隼看到房内的谢云樊和似锦,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用尽最后力气,将残页递出,“漕帮……上官琳琅……火药……军械……通州有内奸……”
话未说完,她头一歪,气绝身亡!
谢云樊一把接过那血染的残页,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铁青!上面依稀可见几个模糊的字迹和印章,正是漕帮与不明势力交易火硝和兵器的记录!虽然残缺,但足以作为线索!
“夜枭呢?!”谢云樊声音嘶哑。
灰隼已经无法回答。
谢云樊一拳砸在墙上,眼中爆发出滔天杀意!“上官琳琅!你好大的狗胆!”
似锦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灰隼的伤势,确认无力回天。她看着那血淋淋的残页,再想到夜枭和那些可能已经牺牲的东厂精锐,眼神却愈发冰冷。
她抬眸看向谢云樊,声音低沉而决绝:“账本虽毁,线索未断。通州码头,必须立刻控制!内奸,必须揪出!上官琳琅其心可诛!”
谢云樊死死攥着残页,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他看向似锦,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不易察觉的担忧。
“此事恐怕已非简单的党争。”他声音沙哑,“上官琳琅她这是要兵行险着!”
似锦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锐利如刀:“那就让她有来无回。”
窗外,天色微明。
一场席卷京城的风暴,已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