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之路,比预想中更为顺利。
似锦一行人扮作护送富家小姐返乡的商队,低调行进。有柳明珠这个“活招牌”在,加上谢云樊留下的东厂令牌暗中震慑,沿途关卡无人敢过多盘查,偶尔遇到小股流寇,也被随行侍卫轻松解决。
柳明珠经过最初的惊吓后,渐渐恢复了富家千金的活泼本性。她虽不谙世事,但心思单纯,对救了她性命的“钦差大人”似锦充满了感激和崇拜,一路上叽叽喳喳,倒也驱散了不少旅途的沉闷。
从她口中,似锦旁敲侧击地了解到更多关于江南柳家、漕运以及京城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八卦消息。这些信息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似锦一一记在心中,等待串联。
十日后,队伍安全抵达江南重镇,柳家所在的江宁府。
柳百万得知爱女平安归来,喜极而泣,对似锦千恩万谢,摆下盛宴款待。这位江南首富果然名不虚传,府邸奢华,仆从如云,言谈举止间透着商贾的精明与圆滑。
宴席上,柳百万对似锦的身份心知肚明。
柳明珠虽不知似锦是皇太女,但柳百万自有渠道打听到同行有“京中贵人”,极尽巴结之能事,言语间不断试探似锦的来意和背景。
似锦应对得体,既不透露真实身份,也不拒绝对方的示好,只以“奉命巡查、体察民情”为由,将话题引向了漕运、商事以及江南官场的现状。
柳百万是老江湖,见似锦不愿多言,便也识趣地不再追问,转而热情介绍起江南风物和自家生意,言语中透露出与京城几位王爷、侯爷府上都有生意往来,甚至隐约提及与宫中采办也有些关系。
似锦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快速分析。柳家这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或许真能成为她窥探京城暗流的一个窗口。
在柳府盘桓两日,似锦婉拒了柳百万的丰厚酬谢,只收下了一枚代表柳家最高客卿身份的玉牌,便于日后联系。随后,她便带着侍卫,悄然离开江宁府,继续北上。
*
与此同时,谢云樊率领的大队人马,却在回京途中遭遇了接连不断的“意外”。
先是押解的土匪俘虏中,有人“莫名其妙”地暴毙,死状蹊跷,显然是被人灭口。
接着,队伍在途经一处险要峡谷时,遭遇了“山体滑坡”,虽未造成重大伤亡,却耽误了行程。
随后,又有御史风闻奏事,弹劾谢云樊“纵兵扰民”、“滥杀无辜”,虽被凤帝压下,却也惹了一身骚。
这些手段,阴险而琐碎,虽不致命,却极大地拖延了谢云樊的回京速度,也分散了他的精力。
谢云樊心知肚明,这是幕后黑手在故意刁难和警告他。他心中戾气横生,却不得不按下性子,小心应对。他知道,真正的杀招,恐怕还在后面。
*
一个月后,似锦一行人终于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京城。
她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先秘密入住了一处由莫家暗中提供的、位于城南的僻静宅院。这是她与莫云樊早年就约定好的秘密联络点之一。
安顿下来后,似锦立刻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上了几个绝对可信的旧部,开始暗中收集京城的最新动向。
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凤帝上官凰对她的忌惮和不满,已经几乎摆在了明面上。朝中关于她“在北境拥兵自重”、“结交阉党(指谢云樊)”、“意图不轨”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上官琳琅及其党羽更是上蹿下跳,不断给她罗织罪名。
而最让似锦心头一沉的,是关于漕运的消息。
漕帮新任帮主雷厉风行,以“整顿漕务、杜绝贪腐”为名,大规模清洗了旧有人员,安插了大量亲信。漕运效率看似提高,但运往京城的粮食物资,却屡屡出现“损耗”、“延误”,导致京城粮价隐隐有上涨趋势。
有传言说,这位新帮主,与三皇女上官琳琅府上来往密切。
更蹊跷的是,似锦派去调查漕帮背景的人,接连失手,不是意外身亡,就是神秘失踪!对方下手之狠辣、消息之灵通,令人心惊!
显然,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京城缓缓收紧。而漕运,很可能就是这张网的关键节点!
*
深夜,秘密宅院的书房内。
灯下,似锦看着桌上摊开的京城布防图、漕运路线图以及各方势力关系图,眉头紧锁。
【阿锦,情况不妙啊!】阿若忧心忡忡,【凤帝不信任你,上官琳琅虎视眈眈,漕运又被卡脖子……咱们好像被孤立了!】
似锦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冷静:“孤立?未必。”
“我会孤立所有人。”
阿若:【……】
冷笑话不好笑其实。
似锦恢复正经,拿起一枚代表柳家的玉牌:“我们还有柳家这条线。柳百万是商人,重利。只要让她看到与我们合作的好处,她自然会做出选择。”
她又指向漕运图:“漕帮清洗,安插亲信,这说明对方也在急于掌控这条命脉。动静越大,破绽越多。我们只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至于上官凰的猜忌,”似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越是不安,越是容易被人利用。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正思索间,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鸟鸣——约定的暗号。
似锦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一道黑影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正是多日未见的谢云樊。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夜行衣,面容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殿下。”他声音低沉。
“九千岁辛苦了。”似锦示意他起身,“路上不太平?”
谢云樊冷哼一声:“一群跳梁小丑,不足为惧。只是耽误了些时日。”
他看向似锦,眼神复杂:“殿下南下,可还顺利?”
“顺利。”似锦点头,将柳家的情况和漕运的异常简单说了一遍。
“我猜测和上官琳琅有关。”
谢云樊听完,眼中寒光闪烁:“漕运果然有问题!本督离京前,就察觉到漕帮异动,只是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是她无疑,只是需要证据证明。”
谢云樊看向她:“殿下有何打算?”
似锦走到桌边,指着漕运图上的一个点:“这里是漕粮进入京城的最后一个枢纽,通州码头。漕帮势力在此盘根错节,但也是各方利益交织最复杂的地方。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她看向谢云樊,目光深邃:“需要九千岁动用东厂的力量,安插人手,密切监视通州码头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与上官琳琅府上有往来的人。”
谢云樊眯起眼:“可以。不过东厂目标太大,容易打草惊蛇。本督需要殿下提供一些可靠的人手,混入码头。”
似锦沉吟片刻:“人,我有。但需要时间安排。”
“好。”谢云樊点头,“此事宜早不宜迟。本督会先派人摸清码头的基本情况。”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细节。
临走前,谢云樊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似锦,语气有些别扭:“殿下在京中,务必小心。上官琳琅阴险毒辣,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似锦微微一怔,看向他。烛光下,谢云樊的侧脸轮廓分明,那抹别扭的关心,不似作伪。
“我知道。”她轻声道,“九千岁也请保重。”
谢云樊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似锦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幕,心中那股紧迫感愈发强烈。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