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高中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京市选拔赛的集训基地,设在市郊一处环境清幽、安保严密的学术交流中心。
似锦的生活极其规律且枯燥:上午理论课,下午模拟考,晚上自习研讨,几乎没有片刻喘息。她像一台精密的学习机器,高效运转,目标明确。
这天傍晚,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模拟测试,似锦和几个同样入选的同学走出教学楼,准备去食堂吃饭。夕阳的余晖给静谧的校园镀上一层暖金色。
似锦走在人群边缘,微微蹙眉,习惯性地观察着四周。一种微妙的、被窥视的感觉,从下午开始就一直萦绕不去。
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林荫道,忽然定格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后。
那里,似乎有一道一闪而过的、熟悉的身影。
似锦脚步一顿,对身旁的同学说了句“你们先走”,便转身,径直朝着那棵梧桐树走去。
她的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树后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
当似锦绕过粗壮的树干时,正好与一个试图缩回阴影里的高大身影撞了个正着。
莫云樊。
他穿着一身与周围学术氛围格格不入的黑色铆钉皮夹克和破洞牛仔裤,头发抓得略显凌乱,脸上带着一丝被抓包的窘迫和不爽。
夕阳的光线透过枝叶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那双带着邪气的桃花眼显得更加深邃。
“咳……”莫云樊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尴尬,摆出一副“老子就是路过”的拽样,“好巧啊,小冰山。”
似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莫云樊挑眉,下巴微扬,“本少爷来视察!不行吗?这地方我家有投资!”
这理由蹩脚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似锦没戳穿他,只是平静地说:“这里是封闭集训区,闲人免进。你回去吧,好好上课。”
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没有责备,也没有关心。
但听在莫云樊耳朵里,却自动被翻译成了另一种意思——
她是在,担心我逃课?怕我耽误学习?她果然还是在乎我的!只是不好意思直说!对!一定是这样!
一股莫名的、混合着得意和窃喜的情绪瞬间冲散了他被抓包的不爽。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起,又强行压下,故作不耐烦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啰嗦!跟个小老太似的!”
他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却还黏在似锦脸上,带着点依依不舍。
“那你……好好比赛。”他别扭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低了几分,“别给本少爷丢脸啊,不然我回去削你。”
说完,他像是怕被看出更多心思似的,猛地转身,双手插兜,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似锦看着他消失在林荫道尽头,微微蹙了蹙眉。
【阿锦!我真服了,你老公又自我攻略了,看那嘴角,快和银河肩并肩了。】
似锦收回目光,转身走向食堂,语气依旧平淡:“随他。”
*
然而,似锦并不知道,在她视线之外、规则约束不到的地方,莫云樊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驱车离开集训基地,莫云樊脸上的那点“纯情”和别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的、百无聊赖的戾气。
副驾驶上,一个穿着花衬衫、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正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樊哥!你可算回来了!城西新开那家场子,赵家那小子太他妈不识相了!仗着家里最近攀上了高家,就敢跟我们抢包厢!还放话说说您莫少也就仗着家里横,出了京市屁都不是!”
这男人叫孙淼,是莫云樊的一个跟班,家里做建材生意,靠着巴结莫家混日子。
莫云樊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夹着烟,搭在车窗上,闻言,只是懒洋洋地吐了个烟圈,眼神都没动一下:“赵铭?哪个赵家?”
“就做物流那个赵家!暴发户!土包子!”孙淼愤愤道。
莫云樊嗤笑一声,没说话。赵家?在他眼里,跟路边的蚂蚁没什么区别。
孙淼见他不为所动,继续煽风点火:“樊哥,您不知道,那小子狂得很!还说还说您看上的那个陈家的真千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土包子,也就您这种……咳,眼光独特的才看得上。”
他话没说完,莫云樊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车内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孙淼吓得一哆嗦,赶紧闭嘴。
莫云樊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的烟雾模糊了英俊的面容,片刻后又被打开的窗户吹散。
“孙淼,你应该知道欺骗我会是什么下场。”
孙淼离开举起手发誓:“樊哥,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我说假话,让我立刻出车……”
“闭嘴,”莫云樊没好气骂了他一句,“我还在车里,要死别带上我一起。”
孙淼表情悻悻的,不说话了。
片刻,莫云樊将烟头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压迫感。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瞳孔深处闪烁着冰冷嗜血的光。
“带路。”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孙淼汗毛倒竖!
“是……是!樊哥!”
*
半小时后,城西某家新开的顶级私人会所,“皇冠”包厢。
巨大的包厢内,音乐震耳欲聋,霓虹灯闪烁,一群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正在狂欢。主位上,坐着一个穿着骚包亮片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年轻男人,正是赵铭。
他左拥右抱,喝得满面红光,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
“真不知道莫云樊看上那个上不得台面的陈似锦什么,没胸没屁股的,整天一副书呆子样,是不是山珍海味吃惯了,想要玩点儿猎奇的,你们说是不是啊,啊?”
此话一出,拥趸(dun)们自然附和他,哄堂大笑。
“砰!”
包厢厚重的双开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瞬间压过了音乐,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惊愕地看向门口。
逆着走廊的光,一道挺拔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是莫云樊。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皮夹克,双手插在裤兜里,步伐从容,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猛兽。
霓虹灯的光线落在他俊美却带着邪气的脸上,勾勒出凌厉的线条,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主位的赵铭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残忍的弧度。
整个包厢瞬间鸦雀无声!刚才还喧嚣的音乐不知被谁悄悄关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惊恐地看着这位京市头号混世魔王!
赵铭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酒醒了大半,他猛地推开身边的女孩,站起身,强作镇定:“莫、莫少?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莫云樊没理他,径直走到沙发区中央,大喇喇地在一张空着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他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旁边立刻有眼力见的跟班上前点火。
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隔着缭绕的青烟,看向脸色发白的赵铭,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嘲讽:“听说,你对我眼光有意见?”
赵铭心脏狂跳,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莫、莫少……误会!绝对是误会!我哪敢对您有意见……”
“哦?”莫云樊挑眉,打断他,“那你说说,陈似锦怎么个上不得台面法?”
他语气平淡,眼神却冰冷如刀。
赵铭腿都软了,语无伦次:“我……我胡说八道的!莫少!我喝多了!我嘴贱!您大人有大量……”
惹了莫云樊比惹了阎王还可怕。他的手段多,让人死都不能。
“掌嘴。”莫云樊淡淡吐出两个字。
赵铭一愣。
莫云樊身后的孙淼立刻上前,狞笑着,抡起巴掌就朝着赵铭的脸上扇去!
“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包厢里格外刺耳!赵铭被打得嘴角流血,脸颊瞬间肿起,却连躲都不敢躲!
“够了。”莫云樊摆了摆手。
孙淼停手,退到一旁。
莫云樊站起身,走到瘫软在地的赵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睥睨,如同在看一堆垃圾。
“赵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给你脸,你得要。不给你脸,你就什么都不是。”
他抬起脚,用锃亮的皮鞋尖,轻轻踢了踢赵铭肿起的脸颊,动作带着极致的侮辱。
“记住,京市,还轮不到你这种货色撒野。”他俯下身,凑近赵铭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说道,“再让我听到你嘴里不干不净……下次,掉的就不是牙了。”
赵铭吓得浑身发抖,裤裆瞬间湿了一片,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莫云樊嫌恶地皱了皱眉,直起身,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他环视一圈噤若寒蝉的众人,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他对视。
“滚。”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包厢里的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连看都不敢回头看一眼。
转眼间,偌大的包厢只剩下莫云樊和他几个核心跟班。
孙淼凑上来,谄媚道:“樊哥,威武!看把那小子吓的!”
莫云樊没说话,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驱散他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和空虚。
暴力、威慑、掌控……这些曾经能让他兴奋、让他感觉“活着”的东西,此刻却显得如此索然无味。
他眼前莫名闪过似锦那张冷淡平静的脸,还有她那句“好好上课”。
操!
他烦躁地摔了酒杯,玻璃碎片四溅。
“没劲。”他低骂一声,转身就走。
孙淼等人面面相觑,不敢多问,连忙跟上。
走出会所,夜风微凉。莫云樊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心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暴戾依旧盘旋。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道德?底线?在他这里都是狗屁。他从小就被纵容惯了,权势和财富让他可以为所欲为。他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生杀予夺的感觉。
但为什么在那个小冰山面前,他会变得那么……不对劲?
甚至会因为她一句平淡无奇的话,就像个傻逼一样偷偷跑去看她?还会因为她的“无视”而烦躁不安?
莫云樊狠狠踹了一脚路边的垃圾桶,发出巨大的声响。
“妈的!”他低声咒骂,不知道是在骂谁。
他需要找点更刺激的事做。
比如去看看那个不知死活的赵家,还能不能挤出点乐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引擎轰鸣,跑车如同暗夜中的野兽,疾驰而去,消失在城市的霓虹灯影中。
阳光下的“纯情”与黑暗中的“恶”,在他身上矛盾而又和谐地共存着。
而这一切,远在集训基地的似锦,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