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混乱并未因地下室的尸检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马老板的病情急转直下,高烧让他神志不清,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里,时而胡言乱语,时而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在偶尔清醒的片刻,他浑浊的眼睛里会爆发出最后一丝贪婪与狠厉,死死抓住身边仅存的那个叫老麦的手下,嘶哑地命令:“老麦……真相……一定要查出真相……宝贝……肯定有宝贝……”
老麦看着老板这副模样,又想到地宫里那些诡异的经历和眼前这莫名其妙的疫病,心里又怕又躁,只能胡乱点头应承。
另一边,纪录片王导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他看着接连倒下的人,听着那痛苦的咳嗽和呻吟,再也无法忍受。他跌跌撞撞地冲出院落,想去牵那几匹拴在远处的、侥幸从流沙中存活下来的骆驼。
“不行!不能走!”老麦见状,立刻带人阻拦,他拔出匕首,眼神凶狠,“谁知道这病会不会带出去?谁知道外面还有什么?现在谁都不能走!要死大家一起死在这鬼地方!”
绝望和猜忌如同毒藤,缠绕在每一个幸存者心头。露露等几个剧组人员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哭泣声压抑而绝望。整个院落,如同一个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囚笼。
地下室内,油灯的光芒将四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土墙上。
张韵棠手中的银质小刀精准而稳定,沿着叶枭腹部隆起的边缘,划开了一个标准的Y形切口。皮肤和肌肉层被分开,没有预想中喷涌的血液,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败组织和某种酸涩气味的浓稠液体缓缓渗出。
吴邪(关根)强忍着作呕的冲动,按照张韵棠的指令,用特制的扩张器撑开切口,并小心地吸走多余的液体。
当腹腔被完全打开时,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吴邪和张韵棠,瞳孔也不由得猛地收缩。而被迫“观摩学习”的黎簇和胖子,更是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脸色惨白如纸。
叶枭的腹腔内,原本的内脏器官已经萎缩、移位,甚至部分被侵蚀溶解。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如同巨大线团般的……乳白色长条状虫子!
这些虫子每一条都有小指粗细,长度超过半米,身体半透明,可以看到内部缓缓流动的暗色体液。它们相互纠缠、蠕动,发出极其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仿佛在共同享用着一场饕餮盛宴。
“是……是这些东西……”黎簇声音发颤。
张韵棠眼神冰冷,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条虫子的头部。那虫子头部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一个圆形的、布满细密锯齿的吸盘口器,此刻还在无意识地开合着。
“某种未知的寄生虫。以生物组织为食,繁殖极快,并能分泌毒素和刺激宿主产生强烈炎症反应,最终导致多器官衰竭和异常出血。”张韵棠冷静地分析着,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实验报告,“感染途径……很可能是通过水源,或者……地宫里的某些气溶胶。”
她看了一眼吴邪,意有所指。吴邪(关根)心中一沉,想起自己坠落地宫深处时,确实吸入了一些不明粉尘。
就在这时,被镊子夹住的那条虫子似乎感受到了威胁,猛地剧烈扭动起来,力量奇大!它细长的身体猛地从叶枭腹腔里又窜出一大截,带着粘稠的液体,在空中疯狂舞动!
黎簇吓得往后一缩,差点叫出声。
张韵棠手腕一抖,一股暗劲透出,瞬间震碎了那虫子的头部神经,它这才软塌塌地垂落下去,不再动弹。
“出去吧。”张韵棠放下工具,摘下手套,“情况基本清楚了。”
四人刚走出地下室,回到压抑的院落,就听到了马老板声嘶力竭的、如同野兽般的嚎叫!他彻底失去了理智,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抓挠着胸口,仿佛体内有无数虫子在啃噬。
紧接着,吴邪(关根)脸色猛地一变,捂住了自己的腹部,一股钻心的绞痛传来,让他瞬间冷汗淋漓,呼吸也变得急促。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体内苏醒了,开始躁动。
“关老师!”
“老关!”
阿宁(宁安)和王胖子(王庞)立刻冲上前扶住他。
张韵棠快步上前,搭住吴邪的腕脉,眉头微蹙:“地宫深处吸入的东西,加速了虫卵的孵化和成长。你的情况比他们更复杂。”
话音刚落,那边的王导也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起来。
眼看还能行动的人越来越少,恐慌彻底爆发。
“捆起来!”吴邪(关根)忍着剧痛,咬着牙对阿宁和胖子说道,“宁安、胖子,把我们发病的人都捆起来!不能让它们彻底失控!”
这是目前唯一能防止病人自残或伤人的方法。
阿宁和胖子红着眼眶,用能找到的绳索,将剧烈挣扎的马老板、痛苦蜷缩的吴邪以及哀嚎的王导,分别牢牢地捆在了院子的柱子和门板上。
“怎么救他们?!到底怎么救?!”老麦如同困兽,冲着张韵棠嘶吼,枪口若有若无地指向她。
张韵棠神色不变,目光扫过地上痛苦挣扎的曾爷,又看了看被捆绑的吴邪,最后落在了脸色苍白的黎簇身上。
“虫子必须在它们钻入大脑或心脏前取出。需要手术。”张韵棠的声音依旧清冷。
“手术?谁会做手术?!”老麦吼道。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唯一有医护经验的露露身上。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早已吓坏了,拼命摇头:“我不行!我只是个护士,我没做过这种手术!”
“不行也得行!”老麦一把将她拽到还在抽搐的曾爷面前,枪口顶住她的后腰,面目狰狞,“拿他试手!快!”
在死亡的威胁下,露露颤抖着拿起张韵棠提供的、消过毒的银质小刀和镊子,在曾爷的腹部划了下去。她手法生疏,额头上满是冷汗。
幸运(或者说极其不幸)的是,她很快找到了一条在皮下组织中钻行的虫子。她咬着牙,用镊子去夹。
然而,那虫子极其滑腻且反应迅猛!在镊子触碰到它的瞬间,它猛地一挣,竟然脱离了露露的控制,如同闪电般顺着肌肉间隙向上窜去!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它直接钻破了曾爷的膈肌,瞬间没入了他的胸腔,直奔大脑!
曾爷的身体猛地一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尖叫,双眼瞬间充血暴凸,随即彻底失去了生机,脑袋无力地垂向一边。
“啊——!”露露扔掉工具,崩溃地尖叫起来。
试手,失败了。而且是以一条人命为代价。
老麦等人面如死灰。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了张韵棠身上。她是这里唯一看起来有能力解决问题的人。
然而,张韵棠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没有走向情况最危急的吴邪,而是看向了紧紧跟在她身边、抱着小白团子、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黎簇。
“黎簇。”张韵棠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你自己已经决定参与进来,踏入了这个世界。那么,有些东西,你就该学了。”
她指了指被捆绑在门板上、因痛苦而额头青筋暴起、却依旧用眼神示意她继续的吴邪。
“现在,我教你,如何把他体内的虫子取出来。”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不仅让黎簇瞬间僵住,连老麦等人都惊呆了!
让一个半大的孩子,给关根动手术取虫子?!开什么玩笑!
“他不行!”
“你会害死关老师的!”
质疑声立刻响起。
然而,吴邪(关根)却忍着剧痛,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目光坚定地看着黎簇,声音嘶哑却清晰:“鸭梨……别怕……我相信你……也相信棠棠姐……”
阿宁(宁安)紧紧握住吴邪另一只没有被捆住的手,虽然脸色苍白,却也对黎簇点了点头,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王胖子(王庞)更是直接走到黎簇身边,大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语气带着一种粗犷的鼓励:“小子,上!把你关老师肚子里那恶心玩意儿掏出来!胖爷我给你压阵!咱们家的人,没孬种!”
这一刻,黎簇看着吴邪信任的眼神,听着阿宁和胖子毫无保留的支持,感受着肩膀上沉甸甸的力量,一股从未有过的、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了他的眼眶,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从小在父亲的打骂和冷漠中长大,习惯了孤独和戒备,何曾感受过这种被毫无条件信任、被当作“自己人”甚至“家人”来对待的感觉?
这陌生的、炽热的“爱意”,如同最坚硬的铠甲,瞬间驱散了他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张韵棠,眼神里虽然还有紧张,却多了无比的坚定和决绝。
“姐,我学!你教我!”
张韵棠看着他眼中燃起的火焰,清冷的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满意。她不再多言,开始清晰、冷静地指导:
“消毒。”
“定位,感知他体内能量异常躁动点,结合解剖知识判断虫体大致位置。”
“下刀,避开主要血管和神经,角度、深度……”
“感受阻力变化,虫体具有拟态和钻逃本能……”
“用气引导,配合银针封堵其退路……”
她的声音如同最精准的导航,黎簇的手虽然还在微微颤抖,却严格地遵循着她的每一个指令。小白团子也似乎感受到了这严肃的气氛,安静地蹲在一旁,琥珀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而对于马老板、王导等其他感染者,张韵棠只是让阿宁分给他们一些能够暂时抑制虫子活动和生长的药丸。
“生死面前,各安天命。”张韵棠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他们心中没有对生命的敬畏,只有贪婪和恐惧。这药能暂时保他们不死,撑到安全离开这里,找到现代医疗救助,或许还有救。”
她的选择冷酷而现实,将有限的精力和资源,倾注在了真正值得拯救和培养的人身上。
昏暗的院落里,一边是少年在清冷女子的指导下,进行着关乎生命的危险手术;另一边是服下药丸后暂时平静、却依旧前途未卜的感染者。希望与绝望,信任与背叛,在这片被黄沙包围的孤岛上,交织成一幅残酷而真实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