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耀飞船“流光遗响”号(星瞳心中为其暂命名)的储藏区内,星瞳背靠着冰凉滑腻、带有生物质感的舱壁,急促的呼吸在密闭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冷汗的粘腻感与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但她湛蓝的眼眸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那“暗化遗骸”逃窜时撞破的墙壁缺口。
缺口外,是飞船内部更深邃的黑暗,以及残留的、令人不安的微弱暗蚀气息。而刚才那如同潮水般漫过、精准驱散污染体的混沌色能量波动,已然退去,只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无形之物短暂注视过的余韵。
“……它……畏惧那股力量……”曦的光影在心晶旁摇曳,传递出的意念带着残留的战栗与更深的思索,“……纯粹的‘虚无’波动……对‘暗蚀’之力……有天然的克制……”
“……但……这不正常……‘源初之涡’的寂灭之力……通常……无差别……”
“……除非……那波动……具有‘指向性’或……‘意志’……”
星瞳的心猛地一跳。曦的推测,与她内心深处那荒诞却又挥之不去的猜想不谋而合。一次巧合或许是运气,两次在关键节点精准出现并化解“噬光者”及其衍生体的威胁,这就无法再用偶然来解释了。
难道真是凌星?他在“陨落”之后,以某种难以理解的形式“存在”于这片星骸之海,甚至与那所谓的“虚无之潮”或者“源初之涡”深处的某种力量产生了关联?那混沌色的波动,是他新的力量体现?还是……他本身就成了某种“现象”的一部分?
无数疑问和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担忧、希冀、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如果真是他,他为何不直接现身?是受限于形态,还是……有更深的顾忌?
“星瞳大人,外部能量扰动已进入收缩加剧期,预计‘噬光者’活动将逐步恢复。我们需尽快。”影刃冷静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传来,打断了星瞳的思绪。
是了,现在不是沉湎于猜测的时候。他们依然身处险境,危机只是暂时退却。
星瞳强行压下心中波澜,看向曦:“共鸣水晶已拿到,能否立刻开始修复?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片区域,寻找更安全的落脚点,并尝试联系其他同伴。”
曦的光影波动,传递出肯定的意念,并带有一丝急迫:“……可以……请随我来……动力核心区……”
“……修复需要时间……但初步恢复机动……应可实现……”
星瞳不再犹豫,抓起那三枚内部星云流转的“共鸣水晶”,与影刃一起,在曦的指引下,快速穿过混乱的通道,向着飞船更核心的区域移动。
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文明末路的痕迹。有些舱室似乎曾是培育某种发光植物的生态园,如今只剩下枯萎的、晶体化的藤蔓;有些像是信息存储或冥想静修之所,如今散落着失去光泽的记忆水晶碎片。整个飞船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死去的发光生物体,寂静中弥漫着哀伤。
最终,他们抵达了动力核心区。这里的损毁程度比外面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一个巨大的、原本应该如同心脏般脉动着璀璨能量的生物-水晶融合反应炉,此刻黯淡无光,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中央甚至有一个可怕的、被某种尖锐力量贯穿的孔洞,边缘还残留着焦黑与暗蚀的痕迹。周围连接的能量导管大多断裂或熔融,泄露出微弱的、不稳定的流光。
“……核心……被‘噬光者’的‘暗蚀矛’击穿……”曦的光影传递出痛苦的记忆片段,“……我们牺牲了三位共鸣者……才勉强将爆发封堵在局部……”
“……备用单元……可临时搭建小型‘流转核心’……绕过主反应炉……为部分推进器和基础系统供能……”
事不宜迟。在曦的详细指导下,星瞳和影刃这两个“外来者”开始协助进行修复工作。星瞳的星灵之力在能量疏导和精细控制方面有独特优势,而影刃则负责处理那些需要蛮力或精密拆解的物理结构。
修复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晶耀文明的技术体系与联盟或星煌神朝截然不同,许多概念和操作方式都需要曦进行“翻译”和即时指导。能量流经的“脉络”并非金属导线,而是生物质与水晶共生的活性管道,修复时需要同时注入特定频率的能量以激活其自愈特性。那些“共鸣水晶”的安装,更需要与飞船残存的“集体意识网络”(曦称之为“光织网”)进行微调对接,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能量反冲。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忙碌中飞速流逝。星骸之海外围的能量乱流果然如影刃预警般开始重新加剧,偶尔甚至能感知到极远处有深紫色的“游影”一闪而过,带来冰冷的窥伺感。好在他们所在的这片“漂流坟场”似乎因为处于那混沌能量扰动的周期性覆盖范围内,暂时还算平静。
就在修复工作进行到最关键阶段——将三枚“共鸣水晶”嵌入临时搭建的“流转核心”能量节点时,星瞳体内那沉寂的星灵道基,再次产生了异动!
这一次,并非之前那种微弱的、受牵引似的共鸣,而是一种更主动、更清晰的“呼应”!
她正将星灵之力注入一枚共鸣水晶,试图稳定其内部星云的能量流向。就在她的力量与水晶深层结构接触的刹那,仿佛触动了某个隐藏的“开关”!
嗡——!
并非实际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震颤!
星瞳的意识猛地被拉入一个奇异的“视界”。她“看”到自己掌心下的共鸣水晶内部,那原本缓缓流转的星云光点,骤然加速、变幻,交织成一幅熟悉的、模糊的立体星图!正是她之前恍惚中惊鸿一瞥的景象!
但这一次,星图清晰了许多!而且,那位于星图边缘、明灭着混沌色光芒的光点,其闪烁的韵律与她心跳、与她星灵道基的波动,产生了强烈的共振!
一段极其破碎、模糊、却又蕴含着强烈意志的“信息流”,顺着这共振,逆流而上,冲入了她的识海!
那不是语言,而是更原始的意象和感觉:
· 一片无垠的、由无数文明残骸构成的冰冷海洋。
· 一个孤独的、散发着混沌光晕的身影,在海洋中沉默而坚定地“游弋”。
· 一种“注视”感,跨越遥远距离与重重阻碍,温暖而关切地落在她的身上。
· 简短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意念碎片:“坚…持…”、“等…我…”、“小…心…噬…光…与…秩…序…”
“凌星——!”星瞳在心中无声呐喊,泪水几乎瞬间涌上眼眶。是他!真的是他!他还“存在”,并且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在试图联系她、指引她、保护她!
这信息太模糊,太短暂,如同风中残烛,在她识海中一闪即逝。共鸣水晶恢复了正常的星云流转,那奇异的“视界”和共振感也消失了。
但星瞳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那短短一瞬的“连接”,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缕真实不虚的曙光!凌星还“在”,他正在赶来,他也在面对这片星骸之海的危险,并且知晓“噬光者”和“秩序者”(肃正协议)的威胁!
这个认知,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力量。疲惫似乎一扫而空,连体内受损的道基都仿佛注入了一股暖流。
“星瞳大人?您怎么了?”影刃敏锐地察觉到了星瞳瞬间的失神和情绪的剧烈波动。
“……我……接收到了一些……信息。”星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但眼中的光彩却熠熠生辉,“来自……凌星。他还‘在’,他在向我们靠近,并警告我们要同时小心‘噬光者’和‘肃正协议’。”
影刃的瞳孔微微收缩,即便以他的冷静,听到这个消息也感到震撼。曦的光影也剧烈波动起来,传递出混杂着惊讶、希望与更多疑问的意念。
“现在,让我们先完成修复!”星瞳的语气变得坚定无比,“然后,曦,我们需要借助你们飞船可能残存的数据信,了解更多关于‘源初之涡’、‘噬光者’、‘肃正协议’,尤其是它们都在寻找的‘钥匙’或‘锁’的信息!我们必须搞清楚,凌星可能正朝着什么样的核心区域前进,而我们又该如何与他汇合,并应对接下来的威胁!”
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希望,接下来的修复工作仿佛顺利了许多。星瞳的精神高度集中,操作也更加精准。终于,当第三枚共鸣水晶成功嵌入节点,微弱的、但确实稳定下来的乳白色光芒,开始沿着临时搭建的能量脉络流动,注入到附近几台看起来像是辅助推进器的装置中。
整个“流光遗响”号残骸,发出了一阵低沉的、仿佛沉睡巨兽苏醒般的嗡鸣。破损的船体微微震动,部分区域的照明(尽管非常黯淡)重新亮起。
“……成功了……”曦的光影传递出如释重负与一丝欣喜,“……基础机动……维生……部分感应器……恢复……”
“……我们可以……离开这片……固定残骸群了……”
就在这时,零的子程序提示音响起:“检测到飞船残存感应网络捕捉到异常信号。方向:源初之涡更深层区域。信号特征:高频率、低能量、高度秩序化脉冲。与已知‘噬光者’及当前混沌扰动模式均不匹配。正在尝试解析……”
星瞳、影刃和曦同时一凛。
高度秩序化的脉冲?在这片代表终极混乱与寂灭的星骸之海深处?
曦的光影迅速连接上刚刚恢复部分功能的飞船感应阵列,片刻后,传递出一段极其凝重、甚至带着恐惧的意念:
“……是它们……”
“……‘秩序吞噬者’的……前沿探测器……”
“……它们在……扫描……定位……”
“……目标……很可能……包括我们……和……‘涡心’方向……”
暗潮,从未退去,反而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汇聚成了更加汹涌的潜流。噬光者的威胁暂缓,那冰冷、绝对、抹杀一切的“肃正协议”的触角,却已经悄无声息地,探入了这片终末之地。
星瞳握紧了拳头,看向飞船外那无尽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深处。凌星正在那里前行,而他们,也必须尽快跟上。
“启动推进器,离开这里。”星瞳的声音冷静而决绝,“曦,调出所有关于‘秩序吞噬者’和‘涡心之眼’区域的资料。零,继续监测所有异常信号,尤其是秩序化脉冲和……混沌能量扰动。影刃,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我们的目标不变:前往‘源初之涡’深处,寻找凌星,并查明一切的真相。”
“无论前面是‘噬光者’的暗影,还是‘肃正协议’的铁壁,我们都要闯过去!”
残破的晶耀飞船,拖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缓缓驶离了依附许久的巨大星骸,如同一点微弱的萤火,勇敢地投向那片汇聚了所有终末与起源之谜的、黑暗的涡心。
而在星骸之海的另一处,不断缩短距离的凌星,混沌色的眼眸忽然微微亮起。他感应到,自己留下的某个“星河道标”,似乎被正确地“阅读”了,并且传来了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回响”。
方向,更加明确。
他的速度,再次加快。
三方势力,两个不同的“清理机制”,一个神秘的“钥匙”,以及沉眠的旧日支配者传说……所有的线索与危机,都在向着“源初之涡”的最深处,那被称为“涡心之眼”的终极区域,汇聚而去。
风暴之眼,正在缓缓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