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坠落时虽被木柱子卡住,后背已然被不少坠落的木板碎屑等砸中,从后背到左边胳膊被划破一条长长的口子,其他地方也多有小伤口,绯色官袍已脏污残破。
又因用力擂鼓,导致伤口进一步撕裂,鲜血潺潺而流,将衣服黏在身上,颇为狼狈。
朱子扬赶忙带着人帮陈砚松绑,又给简单清理包扎了一番后,赵驱连同卡在腿上的木板一同抬了上来。
朱子扬瞧见赵驱那条在半空晃悠的腿,深感敬佩,当即让人端了两个凳子,再将赵驱所在的木板架在凳子上。
赵驱坐在木板上,瞪着朱子扬,呲牙,露出那缺了门牙的黑洞放下狠话:“你给老子等着!”
回应赵驱的是朱子扬的“哈哈”大笑。
“赵旅长的门牙哪儿去了?”
其他士兵被提醒后纷纷看向赵驱,在看到往常凶狠万分的赵驱如老婆子般缺了门牙,也放声大笑。
赵驱恶狠狠瞪向众人,可惜今日的他毫无威严。
待众人笑过,便要各自去忙碌。
朱子扬领着人去打扫战场,赵驱被人从木板里解救出来,包扎后后就与陈砚禀告今日的种种。
陈砚听完,双眼微眯:“三十艘货船同时渗水,倒是奇了。”
“就是张润杰那狗崽子不想让咱松奉的白糖运到南潭岛,使的阴招。”
赵驱语气很是不屑,说完才觉不对。
他一抬头,就见陈砚若有所思地瞧着他,赵驱“嘿嘿”笑两声:“小的都能想到,大人又怎会想不到?”
却见陈砚点点头:“赵驱你都想得到,张润杰又怎会想不到?”
赵驱觉得不对劲,又想不出不对劲在何处,干脆不说话。
陈砚并不多与赵驱纠结此事,而是关切道:“经此一战,松奉的民兵名声大振,你功不可没啊。待回了松奉,你好生休养些时日,将手脚都养好后,本官为你镶两颗金牙。”
说完,目光就不自觉落在赵驱那缺了两颗牙的门洞。
赵驱闭上了嘴。
陈砚又说了句辛苦了,就让人将赵驱抬了下去,不再打搅他们夫妻二人相聚。
战事结束,赵驱的任务结束了,他陈砚并不能休息。
大隆钱庄的货船沉水,摆明了是有人动手。
若没有遇到海寇,没有赵驱等人前往,大隆钱庄的人半路就会返回锦州。
如此一来,松奉的白糖没有运出去,锦州的船引之策也没有受损,对张润杰是极有利的,只要听到此事的人下意识都会怀疑是张润杰所为,张润杰又怎会预料不到这等后果?
怕是有人在故意将此事往张润杰身上引,好挑起他陈砚与张润杰之间的争斗。
陈砚习惯地往椅背靠去,后背的剧痛让他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因这剧烈动作,后背的伤口好似又被撕裂开了。
陈砚如同老汉般扶着把手缓缓坐下,心中暗道往后再不能如此拼命了。
此前就决定不可再行冒险之举,可此次又如此行事,实非明智之举。
陈砚闭上双眼,很快就静下心来,细细思索起来。
一直到朱子扬求见,他才再次睁开双眼。
朱子扬已清点完战况,此次松奉民兵死亡者高达七十二人,受伤者两百三十六人,沉船七艘。
锦州水师沉船六艘,死亡一百五十九人,受伤一百九十三人,将领丁城丁百户落水后,被海寇杀死。
锦州水师死亡人数,大多是因赵驱领着他们撞船而死。
此后被松奉的民兵护在身后,受伤人数比松奉民兵少。
海寇死亡三百九十五人,伤五百零三人,沉船十一艘,被俘六百六十一人,缴获船只三十三艘。
前期海寇火力压制,松奉民兵死伤惨重,后期松奉援军赶来后,战局反转,海寇死伤惨重。
许多都是在船上受伤,沉船后被水里的民兵杀死。
此战虽伤亡惨重,却是大捷。
“大人,海寇已尽数安顿好,我等可启程回松奉。”
朱子扬难掩兴奋。
陈砚却道:“派两艘船将受伤与牺牲的将士送回松奉,其余船只跟随本官护送锦州水军回锦州。”
朱子扬愣了下,旋即便是狂喜,高声道:“是!”
朱子扬急匆匆跑出去安排。
当将士们得知要去锦州,便都不愿意回松奉。
这等好事怎能错过?
见手下的将领们都闹腾起来,朱子扬干脆就将此重任托付给红夫人。
红夫人自是不会推辞,领着赵驱的亲信,领着两艘船离开船队径直往松奉而去。
其他船队则齐齐掉头,在夜幕下朝着锦州浩浩荡荡而去。
……
自开海后,锦州的码头时常有船队来往,百姓与驻军早已见怪不怪,因此在瞧见海面出现一排船队时,只以为是锦州护送的商船返航了。
待船队越来越近,终于有人瞧出不对劲。
锦州水师的船多是百料船,少有千料大船领航,可海上的船尽是千料大船,且气势迫人,瞧着便是来者不善。
守在码头的人不敢大意,各自去上禀。
越靠近锦州,船队的速度越快。
领头那艘船稳稳停在码头上,一名身穿甲胄的威武男子领着十来个民兵立在甲板上,压着刀对岸上的人大声喊道:“松奉民兵特送锦州水师归来!”
码头的人听傻了,底下的人可不敢在此时出头,便当没听到,只等着上头的人过来担担子。
威武男子等了片刻,没人前来,便又是一声高呼:“松奉民兵护送锦州水师归来,速速前来迎接!”
码头的人仿佛此话烫脚,纷纷往锦州方向退,离得远远的。
很快,码头便空了,连运货的劳力都不敢靠近。
朱子扬本要再喊,陈茂从舱房走出来,对他道:“大人让朱连长先歇着,不用再喊了。”
朱子扬指着空荡荡的码头道:“码头的人都跑光了,咱被晾在这儿了,这可怎么办?”
“大人说了,我等只管安静等着,自会有人出面。”
朱子扬本想在码头好好造造声势,闹出点动静来,谁料是这个结果,心情那叫一个郁闷,此时也只能按照陈砚的吩咐,安静地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