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娜？”星见月温柔的声音传来，有些低，有些疲惫，还有点点没掩住的担忧。
狄安娜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蛇尾从沙发边缘收了回来，像是一条受到训斥的小兽。
“是我，”她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妈，我没事。我……刚刚才看到你的消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那种无声的安静比任何质问都来得更让人紧张。然后，是一声低低的叹息：“你现在在哪？”
“六分街，”狄安娜轻声回答，“铃他们的录像店这边，我和铃在一起。”
“嗯。”星见月的声音变得更低了些，像是在确认狄安娜说的到底是不是谎话一样，“这两天，你到底去干了什么？”
狄安娜望了望坐在她身边沉默不语的佐伊，略一犹豫，但最终还是慢慢开口，把这两天的事情一件一件讲了出来，不过关于尼尼微的事情就给含糊过去了。
电话那头始终没有插话，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安静地听着。
狄安娜说到后面，声音也渐渐慢了下来，她知道母亲听得懂其中的危险和利害关系，也一定猜到了她这一路上冒了多大的险。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一声更长更低的叹息。
“你……”星见月说了一半，又吞了回去，像是想说责备的话却找不到口，“你还是这么莽撞。”
狄安娜的喉头轻轻哽住。那头的声音不像是在责备，更像是在努力掩盖某种疲惫不堪的情绪。
“对不起。”狄安娜低声道。
“不是要你道歉。”星见月声音缓了一缓，“……是我该道歉。是我们那一代人太怯懦了，当年那些事……不该一推了之，不该让你们这群孩子来承受后果。”
她又停了一会儿，才换了个话题：“那个凶手——你说的那个……到底在哪里？”
狄安娜听到这句，忽然看向旁边沙发。
佐伊正安静坐在原处，双手抱膝，靠着旧窗下的灯影，一动不动。听到那句，她似乎也抬了头，与狄安娜视线相交。
狄安娜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平静地开口：“她……就在我身边坐着。”
那头沉默许久。然后是极轻极轻的声音：“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她低头看着手机，指尖在机壳上轻轻敲了两下，又抬眼看了看佐伊。
对方依旧坐在那里，像一座被风雪雕刻出的石像，纹丝不动，没有试图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做出任何姿态。
她的目光坦然，静静落在狄安娜身上，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悲悯与认命的沉静——像是早就知道这一刻会到来，甚至为这迟来的结局感到释然。
狄安娜的喉咙动了动，最终还是开口，声音不重，却清晰：“嗯，鼠鼠一会儿就到这儿了。等会就交给她吧。”
听筒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呼气声，像是把藏了很久的紧张和担忧一同吐出去了。
“……这样也好。”星见月的语气终于松弛了一些，话锋也轻了起来，“我煮了南瓜粥还在锅里，嗯，马上也快要熟了，要是再等一会也没关系。”
语气听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仿佛她只是一个守着厨房、等孩子回家吃饭的母亲。狄安娜听着，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你今晚回来吗？”
狄安娜轻轻靠了靠沙发背，望着昏黄的吊灯晃了一下眼神：“我想……再待一会儿。鼠鼠一会儿就到这儿了。明天早上吧，我早点回去。”
“嗯。早点回来吧。”话说到这儿，星见月忽然顿了一下，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又补上一句：
“对了，明天你回来一趟吧，最好……嗯，早点回来。族里有点事，是关于你的。不过最后还是看你的选择，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到时候我们再详谈。”
“我知道了，妈。”狄安娜点头应下。
电话那头忽然像是打开了某个话匣子似的，语气一变，絮絮叨叨地说开了：
“在别人家要有礼貌，不要躺在人家沙发上，尾巴也收好点……姿态要端正，还有，不要再偷偷跑进空洞了，不管你现在多能打，先报备一下——哪怕就打一声招呼，不然我们都担心得睡不着……还有，前天下午你的鼠鼠也来找过你，说你不接电话她都快急疯了……”
狄安娜一边听一边忍不住嘴角翘起，小声“嗯嗯”地应着。
直到星见月终于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场远程训话，狄安娜才轻声说了句“妈，晚安”，轻轻挂断了电话。
她将手机放在沙发扶手上，身体靠了过去，脑袋也轻轻搁上了那块软垫。目光空了一瞬，思绪还停留在母亲那句“早点回来”的叮咛里，整个人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月妈妈真的越来越唠叨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连串快得离谱的脚步声，下一秒，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
“狄安娜！！！”。
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炸响在整个录像店中。
狄安娜尾巴猛地一抖，还来不及反应，就见简杜像一道疾风从门口冲了进来，她进门后冲正在上架录像带的铃打了个招呼，下一秒已经直奔隔间沙发，整个人朝狄安娜扑了过来。
“欸欸欸！”狄安娜几乎是本能地卷起尾巴护住脑袋，整个人缩成一团，“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揪我耳朵！好疼的！”
“疼都不长记心！”简杜气得直冒火，抱着她就是一顿剧烈摇晃，“你知不知道我前天晚上根本睡不着，一直联系不上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对对对，我，我错了，不敢了，鼠鼠别摇我了——我都快散架了！”
“你以为我愿意来摇你吗？你以为你是谁啊？空洞公主啊？一声不吭就往空洞跑？你是不是脑袋又坏掉了？！”
“我真的没事嘛！”狄安娜连连喊冤，“你看我不是活着回来了嘛！”
简杜终于停了动作，瞪着她半天不说话，眼眶却微微泛红。狄安娜一见那眼神，顿时有点虚。
“我下次提前说一声……行不行？你别哭啊鼠鼠……”
“哼。”简杜鼻子一哼，但终究还是没再继续责备，抱着狄安娜的力道也松了一些，转而用力把她脑袋按进自己怀里。
“你真的是要气死我了！”简杜嘟囔着从包里摸出一颗棒棒糖，啪地塞进她嘴里，“堵住你嘴，省得你狡辩！”
狄安娜呆呆地嘬着棒棒糖，舌尖一触碰到甜味，就像某个迟来的信号终于抵达了大脑。她眨了眨眼，随后弯起眼角，笑意一点点从眼底浮起来，轻轻地、默默地，又带着点不知该不该笑出来的自嘲和安心。
“你这……这是哄孩子呢吧。”她含着糖，语气含糊地说，声音闷在嘴里，带着点点鼻音，却比什么都温柔。
简杜一把拉过她的蛇尾，卷在自己膝头上，“你本来就是我养大的，还是不听话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