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两百一十四年,冬。
北风卷着枯草,呼啸穿过残破的古北口。
徐达骑在马上,手中举着冰冷的黄铜望远镜。
镜头里,原本盘踞在幽燕之地的最后一支军阀旗帜,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并没有什么两军对垒的叫骂,更没有冗长的劝降。
伴随着他轻轻挥下右手,身后早已架设完毕的三十门神威线膛炮,同时发出怒吼。
这不是当年林冲守城时那种初级滑膛炮,而是燕山学宫基于最新的格物力学,重新定型的新式火炮。
炮弹在空中划过精准的弧线,落入敌军看似坚固的瓮城之中。
爆炸声沉闷而密集,没有火光冲天,只有腾起的烟尘和崩塌的城墙。
这种炮弹里填充的不是黑火药,而是学宫化学科弄出来的苦味酸衍生物,威力是旧式火药的十倍。
“上。”
原本懒洋洋的常遇春吐掉嘴里的草根,一拉枪栓。
在他身后,三千名身着暗红色军服,背负新式后膛枪的步卒,如同一道红色的潮水,伴随着有节奏的步伐声,漫过雪原。
没有古代军队冲锋时的呐喊,回响在这片天地间的只有皮靴踏在冻土上的沉闷声音。
城墙上的守军试图还击,但他们手中那些还是建炎一百年左右的老式火铳,在三百步外根本没有准头。
而红巾军的排枪,却在两百步的距离上,如同收割麦子一般,将敢于露头的敌人尽数击倒。
半个时辰。
仅仅过去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这道曾经阻挡了无数南下大军的雄关,便宣告易主。
徐达策马入关,看着街道两旁跪伏在地的降卒和百姓,神情平淡。
随军的电报员背着沉重的线圈和发报机,正在一处避风的墙角快速按动按键。
“滴...滴滴...滴...”
电流顺着架设好的铜线,以瞬息万里的速度,穿过刚刚收复的河山,越过长江,直抵应天府。
......
应天府,吴王宫。
虽已入夜,但这大殿当中,却是亮如白昼。
并非是点燃了千万支蜡烛,而是大殿穹顶之上,悬挂着数十盏以玻璃罩住的电灯。
这是燕山学宫送来的贺礼,也是墨矩等人这几年在江南推广电力的成果。
光线稳定而明亮,照亮了殿中每一个人的面孔。
朱元璋坐在上位,手中捏着那张刚刚译出的电文,长满老茧的手指微微摩挲着纸面。
“幽燕已定。”
他将电文放在案上,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北患已除,山河一统。”
殿下,文武百官齐齐跪倒,山呼万岁。
李善长出列,手捧奏章,声音洪亮:
“上位扫清六合,席卷八荒,功盖秦皇汉武。如今四海归心,天下大定,臣等恳请上位顺应天命,早正大位,登基称帝,以安万民之心!”
“臣等附议!”
满朝文武,无不叩首。
在那一片劝进声中,朱元璋缓缓站起身。
迈步走到那幅巨大的《皇明一统图》前,看着上面那重新被染成赤红的疆域,目光深邃。
“皇帝?”
朱元璋轻笑一声,转过身,看着跪了一地的臣子。
“当了大周的皇帝,就能万世不朽吗?”
“林太师那是何等人杰,岳武穆又是何等英雄,辅政院初立时是何等气象?结果呢?两百年不到,还不是一样烂到了根子里?”
“咱是乞丐出身,读的书不多,但也知道一个道理。”
“这世上,就没有不倒的皇位。”
他走下台阶,来到李善长面前,并没有让他起来。
“善长啊,你给咱讲讲,前周亡于何?后周又亡于何?”
李善长额头见汗,斟酌道:
“前周亡于弱,后周...亡于乱。”
“不对。”
朱元璋摇头,声音冷硬。
“前亡于士大夫无耻,而后周亡于世家贪婪。”
“那些个工坊主,那些个垄断了格物监的家族,他们眼里只有银子,只有自家的富贵,哪有天下百姓?”
“咱若是当了这个皇帝,你们是不是也就成了新的世家?是不是过个几十年,也要学那王楷,骑在百姓头上拉屎撒尿?”
大殿内一片死寂,无人敢应。
朱元璋背着手,在殿中踱步。
“咱不想走老路。”
“萨道长曾跟咱说过,权力这东西,若是没了笼子,就是吃人的老虎。”
“燕山学宫的那位林山主也传话来,说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众人,眼中闪过一丝果断。
“传咱的令。”
“国号大明,建元洪武。”
“但不设皇帝,不称天子。”
“咱,便是这大明的大执政。”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李善长更是大惊失色:
“上位!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无帝号,何以令天下?”
“就凭咱手里的枪杆子,就凭咱给百姓分了田地!”
朱元璋声音骤然拔高,压下了所有的议论。
“设元老院,纳开国功勋与各行各业之翘楚,共议国事。”
“设督察院,独立于行政之外,专司监察百官与工坊,凡有贪腐压榨者,虽远必诛。”
“这大明,虽是咱们打下来的,但更是天下人的。”
“咱要让这后世子孙看着,这把椅子,不是谁生下来就能坐的,得看他能不能给百姓办事!”
......
洪武元年,春。
开国大典在应天府举行。
没有繁琐的封禅祭天,也没有奢华的仪仗卤簿。
朱元璋身着一身改制的赤色常服,站在高台之上。
台下,是整齐列队的红巾军方阵,是自发前来的数十万百姓,以及那些轰鸣作响的礼炮。
“大明,立!”
随着朱元璋一声令下,百炮齐鸣,声震九天。
人群中,萨守坚一身破旧道袍,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视线打量过去,他看到了百姓眼中真挚的泪光,看到了那些士兵脸上昂扬的朝气,也看到了朱元璋眼底那份始终未变的警惕与坚韧。
“无量天尊。”
萨守坚轻叹一声。
他知道,眼下爱这个新生的政权或许并不完美。
元老院里依旧会有争斗,督察院也难免会有疏漏。
只要人心还有贪欲,这世间的种种问题便永远无法根除。
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洪武元年的春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确实看到了希望。
“恩师,弟子幸不辱命。”
萨守坚对着北方遥遥一拜。
随后,他转身挤出人群。
没有去向那位新任的大执政告别,也没有索取任何功劳与封赏。
他像是一个完成了任务的过客,悄然消失在欢庆的人海之中。
而在他身后,那些刚刚建立起来的火力发电厂,巨大的烟囱正喷吐着白烟。
一如过去的庞大蒸汽机械,将源源不断的动力输送到这座新生都城的每一个角落。
......
燕山学宫。
这里依旧云雾缭绕,与世隔绝。
但若是细看,便会发现山谷中多了许多变化。
一座座巨大的银白色金属高塔矗立在山谷四周,顶端闪烁着微弱的蓝光,构成了某种玄奥的阵势。
这是结合了墨矩的电磁学与清虚子的符箓之道,所构建出的第一一代气象检测仪。
山谷中央,原本的试验田已经扩大了数倍,金黄的稻穗在微风中摇曳。
这些是经过数代改良的高产稻种,不仅产量惊人,更蕴含着微弱的灵气,凡人食之可强身健体。
而在那座最深处的观星台上。
年逾前静极思动,从白山而来的陈安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似有星河生灭。
“两百年了......”
他的目光穿透了重重空间阻碍,看到了应天府的那场大典,听到了朱元璋的誓言。
“龙气升腾,人道更始。”
陈安能够清晰感觉到,伴随着新朝的建立,这方天地间原本混乱无序的气机,正在迅速理顺。
一股庞大的人道气运,如同百川归海,向着这燕山学宫汇聚而来。
这不是因为陈安窃取了国运,而是因为这新朝的根基——
无论是格物之学,还是新法理念,皆源于此。
作为传道者与辟道者,他自然而然地承接了这份因果与反馈。
陈安体内,那枚金箓微微震颤。
原本无形无质的金性,在海量气运的冲刷下,似乎开始发生了某种质的蜕变。
它开始向外延伸,与周围的空间、时间,乃至这方天地的法则,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第五境......”
陈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掌纹之间,流淌的不再是法力,而是纯粹的规则之力。
“化道,亦是合道。”
“将自身之道,烙印于天地之间,我所在处,即为道场;我所行处,即为法理。”
他想起了当年在那东观藏书楼中,日复一日抄写经文的日子。
那时候的他,只想求一个安身立命,求一份自保之力。
又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能走到这一步,亲手改写了一方世界的历史与进程。
“抄经得法......”
陈安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
那个伴随他穿越而来的神秘神通,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沉寂。
但他知道,它并未消失,而是已经彻底融入了他的神魂,成为了他道基的一部分。
所谓的法,从来都不是外求的赏赐,而是内求的积累。
两百年的岁月,他看遍了王朝兴衰,历经了红尘滚滚。
从林冲的愚忠与觉醒,到岳飞的遗憾与释然,再到如今朱元璋的革新与霸气。
每一个人的命运,每一次时代的变革,都是他修行路上的一块砖石。
一点点拼凑,进而构建起了当今的他。
“本视香火国运如毒,忌讳莫深,却不曾想.....”
体味着自身上的变化,陈安摇头笑笑。
世事无常,机缘巧合莫过于此。
不过......
“初心不忘,长生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