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百草堂的秘市未开,夜晚的清河坊依旧灯火通明,但城南方向再往前走,就是一片荒草丛生的乱葬岗,天空显得阴霾。唯一的光源,只有天上一弯残月,在云间半遮半掩,将地面涂抹成诡谲的灰白与浓黑。
乱葬岗尽头,一座破败的义庄孤立着,墙皮剥落殆尽,露出底下参差丑陋的青砖。一股风呜咽着从义庄深处钻出,混杂着浓烈劣质烟草的呛人辛辣,还有陈年的污浊咸腥,劈头盖脸涌来。门口的巨大门槛上,斜靠着一个人影。
干瘦如同枯柴,一条腿歪扭着撇开,正是瘸子吴。他整个身体都陷在门洞最深的阴影里,只有一双偶尔翻动的眼睛。
李牧(王风)压低斗笠,收敛气息,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他靠近门槛,盯着瘸子吴的那双眼,声音嘶哑低沉:“灰鼠打洞。”
瘸子吴那张枯槁褶皱的脸皮纹丝不动,眼皮依旧半耷拉着,干涩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骨头:“规矩?”
李牧(王风)摊开手心,五块下品灵石递了过去,瘸子吴伸出干枯如同鸡爪般的手,一声轻微的摩擦,瘸子吴侧过身,背后一个不见任何光亮的门洞豁然张开。
李牧(王风)毫不犹豫,一步跨入黑市的入口。
门洞里更黑,脚下的触感虚浮而不稳,似乎是踩在某种厚厚陈年的污垢层上。只有深入大厅,几盏挂在歪斜梁柱下的昏黄油灯,光线昏黄摇曳,将人影拉长扭曲。光线所及之处,人影幢幢,蠕动如鬼魅。
巨大的义庄厅堂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功能,更像一个巨大而混乱的兽穴摊市。地面湿滑泥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腐气息。断裂的棺木、朽烂的布幔、不知名的污物和各种垃圾随意堆砌在各个角落。讨价还价的低吼、毫不掩饰的咒骂、压抑的咳嗽、不知何处传来的骨骼咯咯轻响……所有声音在浑浊不堪。
这里没有百草堂秘市的檀香与柔光,没有统一的面具与斗篷。人影幢幢,衣着各异,但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凶悍、警惕与贪婪。炼气初期的畏缩在角落,中后期的则目光如刀,肆无忌惮地扫视着每一个新面孔,尤其是像李牧(王风)这样修为不高(炼气三层)、又是第一次露面的“生瓜蛋子”。
李牧(王风)瞬间感到数道冰冷、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他立刻高度戒备地将神识铺展开来,远超同阶的敏锐感知让他将周围的一切细微动静都纳入掌控。
交易方式混乱得令人头皮发麻,没有规则,没有秩序。人挤着人,摊挨着摊。有人脸贴着脸唾沫横飞地压低声音争吵;有人在一个角落闪电般交易完毕,各自揣着来历不明的袋子快速分开消失在黑暗中;有人因为一块灵石的价差猛地互相推搡,手指离腰间法器只剩寸许,眼神狰狞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王风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摊位上形形色色的“货物”,染着深深暗红色血迹,绣着陌生复杂徽记的破损储物袋;制式精良却刻意刮花了某些铭纹的刀剑法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用不知名骸骨磨成的小巧符牌;黑黢黢的瓷瓶上贴着潦草的标签,“燃血丹”、“兽狂散”;锈蚀得几乎断裂、灵性尽失的青铜断剑;玉质晦暗、边缘碎裂的玉简;还有几张泛黄、模糊不清的兽皮……
一个稍微宽敞的角落传来一阵低低的喧哗,摊位后面坐着个炼气四层的汉子,长得浓眉大眼,脸上堆着老实巴交的笑。他手心里托着一柄尺长的精钢短剑,微弱的青色灵光在剑身上游走,显得颇为不凡。“兄弟看看,真正的赤铁矿淬炼的一阶中品!急等灵石救命,只要你四十灵石!错过就没咯!”他声音诚恳,语速飞快。
一个穿着破旧的炼气三层散修挤在人群前,显然被这低价勾得心动不已,贪婪地搓着手,眼睛死死盯着那把剑:“当真四十?”
“一口价!真急用钱!” 浓眉摊主再次强调,眼神带着迫切。
散修不再犹豫,哗啦啦排出四十块下品灵石,一把抓过那短剑。入手冰凉,他迫不及待地注入一丝灵力,想试试它的锋芒。
就在灵力注入的刹那,剑身上那层微弱的灵光如同泡沫般,噗嗤一下,瞬间彻底熄灭!短剑变得冰冷暗哑,竟成了一块凡铁!
“你竟然用凡铁短剑诓骗于我?”年轻散修脸色骤白。
浓眉摊主脸上的憨厚笑容瞬间凝固,下一秒就扭曲成了噬人的凶悍:“你自己弄坏了中品法器,还敢污蔑老子骗人?”呼啦一声,四个同样脸色不善的大汉从暗处围了上来,把他死死堵在中间,炼气四五层的威压毫不客气地压过去!
“要么,再赔二十灵石的污蔑费,要么…呵呵,把你身上值钱的都留下!选!”摊主声音冰冷,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那年轻散修面如死灰,浑身发颤,看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最终还是哆哆嗦嗦掏空了怀里仅存的二十灵石,失魂落魄地被推开,消失在黑暗中。
王风远远目睹着这场“表演”的全过程,眼角肌肉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这就是灰鼠黑市, 陷阱无处不在,贪婪与恶意是这里的主旋律。王风身体绷紧到极致,微微垂首,更加谨小慎微地移动,交易的心思不由减少,打算先好好观察一番再说。
王风慢慢前行,终于在一处靠墙角、冷清的角落,他停下了脚步。
这里的地上铺着一小片粗糙的麻布,一个气息萎靡的中年修士(炼气四层)背靠着冰冷的墙根坐着,脸色有些许灰败,左边胳膊被脏污的布条缠着,洇出一小片暗红。他面前就摆着一样东西,一块两个巴掌大小、颜色暗沉如同枯叶的兽皮。
兽皮上,只用一种极其黯淡的墨迹,简单勾勒着几道弯曲的线条,勉强像是远山的轮廓和河谷。中心部位,一个模糊的墨点,旁边却依稀写着几个更小的注释文字。整个摊位冷清,甚至没有别人多看第二眼。
王风站定在三步开外,如同泥塑木雕,神识比目光更锐利地穿透虚空,落在那张粗糙的兽皮上!
首先印入识海的,是兽皮中心那个标记!墨迹已然斑驳褪色,笔画损毁过半……但那残存的结构、特有的气韵……他瞳孔深处仿佛有惊雷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