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凝固了。
时间像一条被冻住的河,空间像一块被打碎的玻璃。所有的混乱,所有的疯狂,都在“零”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唯一还在动的,是那团黑雾。
“影”正在被蒸发。
那不是燃烧,也不是消散。那是一种更彻底的“抹除”。就像用一块沾满了消毒水的抹布,去擦拭一块写满了字的黑板。字迹、粉笔的碎屑、甚至黑板本身的漆皮,都会被一同带走。
“影”的本源,正在被“零”那纯粹到极致的气息,从“存在”的法则中,一点点地剔除。
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那不是肉体上的,而是概念上的。他感觉自己正在变得“稀薄”,正在从一个独立的、有自我意识的“影”,变回一片没有思想的、混沌的“阴影”。
他的一部分记忆,正在消失。他记不起自己是谁,记不起自己为何要寄生在“零”的身上。他只剩下最纯粹的本能——恐惧,和求生。
“不……不……”
他发出了无声的、充满了绝望的哀嚎。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出十秒,他就会彻底消失。连些许尘埃都不会留下。
他不能死。
他还有计划,他还有野心,他还没有……向这个世界,发泄完他所有的怨恨!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屈辱的决定。
他放弃了。
他放弃了对“零”的侵蚀。他将自己剩下所有的力量,所有还在被净化的怨毒、疯狂、邪恶,全部从“零”的身体里抽离了出来。
这个过程,像是在活生生地剥自己的皮。每抽离一丝力量,他的本源就会变得更加稀薄,更加虚弱。
但他不在乎了。
他需要这些力量,来做最后一件事。
那些被抽离出来的、污秽不堪的黑雾,在他的意志下,没有逃窜,而是疯狂地、向着他的核心汇聚。它们像一群被召集起来的、最后的士兵,准备进行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
黑雾越聚越多,越聚越浓。
最终,在陈九的面前,一面巨大的、纯粹的黑色盾牌,缓缓地成型了。
那盾牌,看起来丑陋而怪诞。它的表面,不断地浮现出一张张痛苦的人脸,那些脸在无声地尖叫、哭泣。盾牌的边缘,流淌着如同脓液般的黑色液体,滴落在凝固的空间里,发出一阵阵“滋滋”的腐蚀声。
这面盾牌,是“影”用自己最后的一切,凝聚成的、最后的防线。
它看起来坚不可摧,仿佛能抵挡一切攻击。
但陈九知道,这面盾牌,也是“影”最可悲的墓志铭。它不是力量的象征,而是恐惧的产物。它不是在防御,而是在躲藏。像一只被逼到墙角的、受了重伤的野狗,只能蜷缩起身体,露出自己最脆弱的肚皮,祈求敌人的怜悯。
陈九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面盾牌上停留超过一秒。
他的视线,越过那可悲的防御,直接落在了“零”的身上。
他的表情没有变化,仿佛眼前这足以毁灭世界的一幕,不过是一场无聊的街头闹剧。他甚至没有握紧手中的“归墟之钥”,没有调动体内的“魔主”本源。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零”。
那姿态,像是在欣赏一幅画,又像是在等待一个老朋友。
这种彻底的、发自内心的漠视,比任何强大的攻击,都更让“影”感到恐惧。
他凝聚起最后的勇气,用精神力,发出了一句颤抖的、充满了挑衅意味的话语。
“你……你不敢过来!只要我躲在这里,你就……就杀不了我!”
他试图激怒陈九,试图让陈九攻击他。因为只要陈九攻击,就会有能量波动,只要有能量波动,他就能从中找到些许一毫的、可以利用的漏洞。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然而,陈九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陈九只是看着“零”,然后,缓缓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事实。
这句话,不是对“影”说的。
而是对“零”说的。
“他,附在了我朋友的身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归墟”,那片已经凝固的空间,再次,发生了变化。
这一次,不是凝固,而是……收缩。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整个宇宙。所有的时空碎片,所有的混乱能量,所有的跪伏残魂,都在这一刻,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向着中心,狠狠地挤压过去。
而“零”,那双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微不可察的……变化。
那不是情绪。
那是一种……“聚焦”。
他的视线,终于从陈九的身上,移开,落在了那面巨大的、丑陋的黑色盾牌之上。
仿佛直到这一刻,他才“看”到了那个,一直寄生在自己身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