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暖。
但林瑶的心,是空的。
她静静地躺在江岸的湿泥上。冰冷、带着水腥味的空气灌入她的肺里,让她忍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久违的蔚蓝天空。几朵洁白的云,像被水洗过的棉花,懒洋洋地挂在天上。
一切都那么美好。
那么……正常。
但这种正常,却让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是谁?
她叫林瑶。
她记得。
她记得,自己住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记得,自己有一个很爱她的家人。
她,还记得什么?
她想不起来了。
她的脑海里,像被一场巨大的洪水冲刷过一样,留下了一片空旷、泥泞的废墟。
所有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只有一个“画面”,像一根生了锈、尖锐的铁钉,死死地钉在她那片空白的记忆里。
那是一片黑暗、没有尽头的江。
有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留在了那条江里。
他是谁?
他长什么样子?
他为什么会留在那里?
她不知道。
她只记得,当他转身走向那片黑暗时,她的心像被硬生生地挖掉了一块。
那种撕心裂肺、空洞的痛,至今还在隐隐作痛。
她缓缓地坐了起来,看着自己那双白皙、修长的手。
这双手,曾经能净化一切。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触碰身边一株被江水浸泡得有些发黑的小草。
她想让它重新变得翠绿。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的指尖只是轻轻地拂过那片冰冷、湿漉漉的叶片。
那股曾经在她体内奔流不息、如同星河般纯净的力量,已经消失了。
她又变回了那个普通的、会迷茫、会无助的林瑶。
她站起身,赤着脚,走在江边的鹅卵石上。
石头很硌脚。
但她感觉不到。
她的心,比脚下的石头更疼。
她应该离开这里。
回到她来的那个地方。
但是,她走不了。
每当她转身,想要离开这片江岸时,一种巨大的、无形的拉扯感就会从江水的深处传来。
那不是威胁。
也不是禁锢。
那是一种……“呼唤”。
一种来自那个留在江里之人的,无声的呼唤。
仿佛在说:
“……别走。”
“……等我。”
于是,她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离开。
她在江边,用一些废弃的木板和茅草,搭了一座小小的、简陋的茅屋。
她成了一个摆渡人。
她用一块破旧的木板,做了一艘小小的乌篷船。
每天天不亮,她就会撑着船,来到江心。
然后,静静地等着。
等着那些需要过江的客人。
她的生活变得很平淡,很安静。
“吱呀——吱呀——”
木桨划破平静的江面,发出的单调声响,成了她生活中唯一的旋律。
“哗啦啦——”
江水拍打着船舷,发出的清脆声响,成了她生命中唯一的伴奏。
她很少说话。
渡客们也很少和她搭话。
他们只是默默地上船,默默地下船,然后留下几枚冰冷的硬币。
她用这些钱,买一些最简单的食物和蜡烛。
她的眼神总是很平静,像一潭被浓雾笼罩着的深水。
但在那片平静的水面下,却总藏着一丝若有若无、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她会在每一个黄昏,撑着船,回到江岸。
然后,坐在茅屋门口,看着那轮巨大的、血红的夕阳,一点一点地沉入那片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江水里。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或者说,她不愿意去想自己在等什么。
因为她害怕。
她害怕,那个她等的人,永远不会回来。
她也害怕,那个她等的人,如果真的回来了,她却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
这种茫然、空虚的等待,像一种最温柔的酷刑,日复一日地折磨着她。
但她没有停下。
因为这是她和那个留在江里的人,唯一的联系。
一天,一个背着行囊的年轻书生,坐上了她的船。
他看着她那张苍白,却美得不真实的脸,还有那双仿佛藏着整个星空的眼睛,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姑娘,你天天在这儿摆渡,是在等什么人啊?”
林瑶划桨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看着江面上那轮正在缓缓沉下的夕阳,脸上露出了一抹极其温柔,却又带着一丝永恒悲伤的微笑。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等一个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