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没再笑，但星玄知道它想。
不是听见，也不是看见，而是怀表在发烫。那块银质外壳此刻像被泡进了刚烧开的灵泉水里，隔着布料都能烫出个印子。他不动声色地按了下表冠，空间扫描瞬间铺开——坟地方圆百米的地底，阴气正以蛛网状蔓延，中心直指棺位，像一张越收越紧的黑网。
“走吧。”他收回手，语气平常得像在提醒队友该吃午饭了。
白从角落收起最后一枚冰鹤，指尖一搓，寒气消散无痕。他没说话，只是朝灵汐的方向微微颔首。小姑娘抱着小树布偶，赤足踩在地板上，哼着半句不全的歌谣：“土下眠者，脉断魂未散……月亮偏西时，脚印会倒着长。”
九叔扛着桃木剑走在前头，秋生和文才抬着迁坟用的杠子跟在后头，队伍往山腰祖坟行进。山风原本还算清爽，可刚踏进坟区地界，空气骤然沉了下来。头顶的树叶不动了，连鸟叫声都断得干脆，仿佛这片地被谁按了静音键。
任老爷穿着长衫，领着几个家丁走在最前，脸上写着“今日大吉”四个字。他回头招呼九叔：“道长，吉时快到了，您看这风水——龙抬头，凤展翅，是不是祖宗显灵了？”
九叔没接话，只把罗盘往掌心一扣，指针猛地打起转来，快得几乎要飞出去。
“蜻蜓点水穴？”他眯眼盯着坟坑，“好穴，可惜——水脉断了。”
任老爷一愣：“断了？不可能！我请的风水先生昨儿还说，此处聚气纳财，子孙三代都能当县长！”
“那先生要是活着，我建议他先给自己算算寿数。”九叔冷笑，从袖中掏出三枚铜钱，往坟前一撒。
铜钱落地，全黑。
他脸色一沉：“水脉三丈下被截，阴气倒灌，尸身不腐反僵，这是‘僵龙吐雾’之象。再不处理，七日内必出祸事。”
任老爷脸色变了：“胡说！我爹生前是镇上头一号人物，风水岂能有差？”
“你爹要是地下有知，现在正骂你不懂事。”九叔冷着脸，“这坟地早被破了局，谁干的我不知道，但结果摆在眼前——你爹的尸身已经开始变血僵了。”
“血僵？！”秋生差点把杠子扔了，“那不就是……要诈尸？！”
“闭嘴！”文才一把捂住他嘴，“你能不能别啥都往外说？”
星玄站在一旁，默默从空间取出一粒糯米，灵泉泡过的，通体泛着微光。他指尖一弹，糯米悄无声息地滚进坟坑边缘的湿土里。
几乎瞬间，那粒米泛起金光，蒸腾出一缕黑烟，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迅速发黑萎缩。
九叔眼角一跳。
他没声张，但脚步微微偏移，正好挡住了任老爷的视线。
“道长！”任老爷拍着棺材板，“我爹一生积德行善，怎能火化？传出去我任家脸面何存？必须按原仪土葬！”
“脸面比命重要？”九叔冷笑，“你爹要是真有灵，现在正想爬出来抽你。”
“你！”任老爷气得胡子直抖，“来人！把棺材下葬，吉时不能误！”
家丁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动。这年头，谁不怕真碰上僵尸？
九叔一甩袖子：“既然你不听劝，那就掀棺验尸。眼见为实，你若还不信——日后祸事临头，莫怪无人提醒。”
任老爷咬牙：“掀就掀！我倒要看看你编什么鬼话！”
棺盖被撬开的瞬间，一股腐中带腥的气味扑了出来。星玄鼻尖一动——不是普通尸臭，而是夹杂着铁锈味的血气，像有人把生肉泡在血水里腌了三天。
棺中老人面色青灰，嘴唇发紫，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渍，十指弯曲如钩，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碎屑。
“这……这不可能！”任老爷踉跄后退，“我爹下葬时明明好好的！”
“好好的？”九叔冷笑，“你爹下葬时嘴里就含着血，手指抓着棺板，是你请的风水先生用朱砂封了七窍，硬说是‘安详归西’！”
“我……我……”任老爷脸色发白，“那是为了保尸身不腐！”
“保尸身？”九叔怒极反笑，“你那是养僵！血僵最怕光，最爱阴地，你家这坟地风水一破，阴气汇聚，它不变成僵尸变什么？”
“那也不能火化！”任老爷突然吼出声，“我爹生前最恨火，说火会烧了魂！必须土葬！”
“你爹要是知道你这么搞，坟里都得气得坐起来！”
“道长！”星玄突然开口，声音平静，“既然棺已开，不如先盖上，免得……惊扰。”
九叔转头看他，眼神锐利：“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这糯米不对劲。”星玄指了指坟坑边缘，“刚那粒米，碰到土就黑了。”
九叔眯眼：“你什么时候放的？”
“就在你撒铜钱的时候。”星玄耸耸肩，“我猜你会需要一点‘看得见的证据’。”
九叔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笑了：“你们三个，到底什么来路？”
“特种兵。”星玄面不改色，“驱邪特勤组，编号007。”
白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点头，仿佛真有这回事。
九叔没再追问，只低声说：“这尸不能再留。血僵一旦成形，月圆之夜必出尸变，到时候不是咬人，就是……认亲。”
“认亲？”秋生小声问，“僵尸还分亲疏？”
“分。”九叔眼神凝重，“它会先找血缘最近的——比如儿子。”
任老爷浑身一抖。
“所以你要是还想活着给你爹上香，”九叔盯着他，“现在就下令火化。”
“不行！”任老爷咬牙，“祖宗规矩不能破！土葬！必须土葬！”
“你真是……”九叔气得说不出话，转身就走，“好，你们埋，我不管了。”
“道长！”星玄叫住他，“万一有变，这个或许有用。”
他递出一小包糯米，晶莹剔透，隐约泛着微光。
九叔接过，掂了掂：“这米……不是凡物。”
“泡过药的。”星玄含糊带过，“驱邪用，别问太多。”
九叔盯着他，良久，终于把糯米收进袖中：“戌时三刻，若阴风起，你们——别逞强。”
这是他第一次，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队伍重新动了起来。家丁们战战兢兢地把棺材抬进坟坑，黄土一铲一铲盖上去。任老爷站在坟前，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祈求祖先保佑。
星玄站在一旁，手按在怀表上。
空间扫描仍在运行。
地底的阴气非但没散，反而更浓了。那股蛛网状的黑气正缓缓收缩，像是在等待什么。
灵汐突然抬头，琉璃色的瞳孔一闪而逝。
“月亮偏西那夜……”她轻声说，“就是今晚。”
白指尖微动，袖中寒气悄然凝聚。
星玄看了眼天色。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
他低声说：“既然来了，就干到底。”
九叔站在坟前，桃木剑拄地，目光落在新起的土包上。
风吹过，坟头一张黄符突然无火自燃，化作灰烬。
那灰烬没落地，而是被风卷着，缓缓飘向西边的天空。
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写下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