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玄把怀表塞回口袋,那圈绿光终于彻底熄了,像是被拔了电源的LEd灯带。他看了眼远处便利店还亮着的招牌,门缝里透出的光已经暗下去——桃矢和雪兔早就走了,连风铃都没再响。
“任务进度75%。”他拍了拍裤子,“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灵汐蹲在神社台阶上,正用小树枝戳地上的蚂蚁窝,头也不抬:“差两包彩虹糖。”
“那是你临时加的绩效。”星玄走过去,顺手把她脑袋上的落叶拨开,“我是说,雪兔体内的能量稳了,桃矢也愿意用‘人’的方式去接触他,可……”
“可他还是雪兔。”灵汐突然接话,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不是‘月’,也不是‘他自己’。”
星玄一顿。
这话他没说,但她点出来了。
他刚想追问,台阶上方忽然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一个女人站在神社入口,穿着剪裁考究的长裙,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扇面半遮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把她影子拉得很长,直直落在星玄脚边。
“你们在等什么?”她开口,声音像是泡过温茶的丝绸,“等月亮自己下来敲门?”
星玄没动,手却悄悄滑进袖口,触到银质怀表的冰凉边缘。
灵汐倒是抬头咧嘴一笑:“大姐姐!你扇子上的花纹,和我梦里那个破洞长得好像。”
女人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你梦见了次元的裂缝?”
“不是裂缝。”灵汐晃着脚,“是路。一条没走完的路。”
她话音刚落,星砂斗篷无风自动,一圈微光荡开,像是水面被无形的手拨了一下。女人手中的折扇轻轻一颤,扇面那幅残缺的图腾——一只半睁的“眼”——忽然泛起一丝暗光。
星玄立刻警觉。
系统没提示危险,但怀表缝隙里那点绿光竟又闪了一下,这次不是桃矢的频率,而是某种更古老的波动,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钟摆声。
“你是观月歌帆?”他问。
“名字只是代号。”她收起折扇,慢条斯理地扇了两下,“倒是你,能让一个‘非人存在’当搭档,胆子不小。”
灵汐歪头:“你认识我?”
“不认识。”歌帆微笑,“但我认识你身上的‘味道’——世界树的灰烬味,三千年前就该灭绝的气息。”
星玄瞳孔微缩。
灵汐却咯咯笑起来:“那你闻错了,我昨天啃了半包烧烤味薯片。”
歌帆没笑,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布偶上,那布偶一只耳朵缺了点绒毛,像是被火烧过。
“小树也受伤了?”她低声问。
灵汐瞬间不笑了,把布偶抱得更紧:“关你什么事。”
空气凝了一瞬。
星玄迅速调整站位,挡在灵汐身前半步,语气依旧平稳:“你找我们,不是为了聊布偶熊的。”
“当然不是。”歌帆退后半步,姿态优雅得像在跳交谊舞,“我是来告诉你们——你们搞错了。”
“错在哪?”
“你们以为雪兔的问题是魔力失控?是身份冲突?是桃矢不够关心他?”她摇头,“都不是。”
她抬起手,折扇轻点自己胸口:“他的问题,是不敢承认自己就是‘月’。”
星玄没接话。
“容器不是宿主。”歌帆继续说,“桥不是路。他每天笑着做饭、整理货架、说‘我没事’,可他心里清楚——那不是他。他害怕一旦承认‘我是月’,就会失去‘我是雪兔’的资格。”
她顿了顿,眼神忽然锐利:“真正的审判,从来不是月来考他。是他自己,一直在审判自己。”
星玄脑中“嗡”地一声。
他之前所有操作——灵泉稳定魔力、伪造信号、引导桃矢重建关系——全是在治“症状”。可真正的“病根”,是雪兔自己不肯跨过那道门。
“所以……”他缓缓道,“我们之前做的,只是延缓了审判?”
“不。”歌帆笑了,“你们做了更重要的事——你们让他重新有了‘想被接纳’的欲望。这比任何魔法都珍贵。”
灵汐突然抬头:“那你呢?你试过帮他吗?”
歌帆一怔。
“你站在这条路的尽头,可你没走完。”灵汐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远,像是从梦里传来,“你拿着扇子,念咒语,想把‘月’和‘人’缝在一起……可你失败了。你消失了。路断了。”
星玄猛地回头:“灵汐?”
她双眼微闭,星砂斗篷泛起琉璃色波纹,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拉进了记忆深处。
歌帆的脸色变了。
她后退一步,折扇“啪”地合上,声音清脆得像敲响了某种警钟。
“你说什么?”她声音压低,“谁告诉你的?”
灵汐没回答,嘴里继续喃喃:“大姐姐……你也没能唤醒他。你留下扇子,走了。可路还在,只是没人敢走。”
星玄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灵汐的记忆闪回,是她作为世界树意识残留的本能回溯。
他迅速启动灵泉空间,从储物区取出一小滴灵泉,滴在灵汐掌心。液体瞬间渗入,她身体一震,眼瞳恢复清明。
“我……我看见了。”她喘了口气,“一个女人,在月亮下面,拿着扇子,想把两个人拼成一个……可月亮哭了,她就碎了。”
歌帆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你不是普通守护者,你是‘见证者’。”
星玄皱眉:“什么意思?”
“有些事,系统不会告诉你。”歌帆看着他,“比如库洛里多当年立下的契约,根本不是‘创造审判者’,而是‘分离人格’。他害怕自己的力量失控,就把‘理性’和‘情感’拆开——月代表绝对理性,雪兔承载全部情感。”
她顿了顿:“可人不是机器。强行分割,只会让两边都觉得自己是‘假的’。月觉得自己是工具,雪兔觉得自己是伪装。他们都在等一个‘被承认’的信号。”
星玄瞬间明白了。
为什么桃矢的主动邀约能让魔力稳定——因为那句“晚上一起吃”,不是对雪兔说的,而是对“家里那个人”说的。雪兔感受到的,是“我被需要”,而不是“我被容忍”。
可这还不够。
“所以真正的突破口……”他低声道,“是让雪兔自己说‘我就是月’?”
“不是说。”歌帆摇头,“是‘做’。是当他面对危机时,本能地以‘月’的身份出手,却不再否认。”
她看了眼灵汐:“而你们的伙伴,可能比你们更早知道答案。”
灵汐眨眨眼,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彩虹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我刚才梦见他站在月光下,手里拿着一锅没糊的面,对月亮说——‘喂,别光站着,过来吃啊’。”
星玄愣住。
歌帆却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
“有意思。”她转身准备离开,“记住,别想着‘修复’他。让他自己长出新的根。”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对了,你们的系统……最近有没有收到异常信号?”
星玄一怔:“什么意思?”
“刚才那一瞬。”她回头,眼神凝重,“我感觉到‘熵’的痕迹。很淡,但确实存在。有人在监听这场对话。”
星玄立刻摸向怀表。
表壳冰凉,但内部那丝绿光——不是桃矢的,也不是歌帆的——正以极低频率闪烁,像是某种信号接收器正在回传数据。
系统毫无反应。
这意味着,对方的手段已经能避开系统警报。
“你确定?”他问。
“我以‘次元调停者’的身份担保。”歌帆轻声道,“而且……”
她忽然抬手,折扇一挥,一道微光扫过星玄怀表。
表壳表面,竟浮现出一道之前没有的裂痕,细如发丝,却直通核心。
“它被种了‘回音虫’。”她说,“从你们第一次使用灵泉伪装信号时,就被植入了。现在它只是在等一个激活指令。”
星玄眼神一冷。
他居然一直没发现,自己的关键道具早已被污染。
“怎么清除?”
“不能清。”歌帆摇头,“只能骗。让它听到它想听的,看到它想看的。就像你们对桃矢做的那样——但这次,对手是‘熵’。”
她最后看了灵汐一眼:“小家伙,下次见面,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未完成之路’。”
说完,她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树影之间。
星玄低头看着怀表,那道新裂痕正缓缓闭合,像是活物在愈合伤口。
灵汐凑过来,嘴里还嚼着糖:“星星,我们要不要给她回个表情包?比如‘谢谢姐姐,已拉黑监听者’?”
“先处理这个。”星玄把怀表翻过来,指尖划过裂痕,“回音虫是活体寄生,靠能量波动喂养。我们得造个‘假心跳’。”
“我有个主意。”灵汐眨眨眼,“用小刚上次送的‘反重力矿石’,调成间歇性脉冲,模拟赛亚人战斗时的肾上腺飙升。”
“太猛,容易穿帮。”星玄摇头,“得更日常一点……比如,打游戏输掉时的心跳。”
“那得先下载个坑队友的mobA。”灵汐认真点头。
星玄没理她,迅速打开灵泉空间,从储物区取出一块暗金色矿石——小刚送的“灵能矿石”,能模拟各种能量波形。他将矿石与灵泉混合,注入怀表夹层,同时输入一段不规则波动:前半段是普通人类静息心率,后半段突然飙升,像是半夜被噩梦惊醒。
“搞定。”他合上表盖,“现在它听到的,是我们‘做噩梦梦见被甲方骂’的生理反应。”
灵汐竖起大拇指:“心理阴影面积拉满,完美伪装。”
星玄刚想收手,怀表突然震动。
不是绿光,而是一道紫黑色的纹路从裂痕中蔓延出来,像藤蔓般缠绕表体,持续三秒后消失。
系统依旧沉默。
“它回应了。”星玄低声,“而且……它觉得这心跳很真实。”
灵汐眯眼:“那说明,监听的人,也经历过被甲方骂的夜晚。”
星玄没笑。
他知道,这不只是个玩笑。
“走。”他收起怀表,“我们得重新规划任务路线。”
“不加彩虹糖了?”
“加。”他顿了顿,“但这次,得加在‘月’的碗里。”
灵汐咧嘴一笑,蹦蹦跳跳跟上。
两人刚走到神社门口,星玄忽然停下。
他回头看了眼石阶。
刚才灵汐失神时,指尖划过地面,留下一道银痕。
那痕迹没散。
它静静躺在那里,形状清晰——像一扇门,门上刻着三个字:
“你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