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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的午后,蝉鸣聒噪,暑气蒸腾。但位于县城江边的“临江茶社”二楼雅间内,却气氛凝重,茶香也未能完全驱散那份略显僵持的沉闷。

雅间内,四方茶桌分坐三人。一方是港商林文杰,约莫四十岁年纪,穿着考究的短袖衬衫,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儒雅,但眼神锐利,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透露出内心的些许不耐。另一方是县茶叶公司的销售科吴科长,一位面色黝黑、手指粗壮的中年干部,穿着略显宽大的白色确良衬衫,眉头紧锁,面前摊开着一本样品册和几张表格。

而坐在中间,充当桥梁和缓冲带的,正是萧远。

林文杰是约翰·史密斯离境前通过信件介绍给萧远的另一位潜在合作伙伴,主营将内地特色产品引入香港及东南亚市场。此次他专程前来,目标明确——寻找稳定、优质且具有包装潜力的茶叶货源。吴科长代表的县茶叶公司,则是本地最大的茶叶生产和出口单位,拥有大片茶园和加工厂。

谈判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核心分歧在于价格和付款方式。林文杰凭借其国际市场经验,对茶叶的品级、含水率、包装规格提出了精细要求,并希望以离岸价(Fob)结算,价格压得较低。而吴科长习惯于国内统购统销或简单出口的模式,对林文杰提出的诸多“苛刻”标准理解有限,坚持较高的收购价,并要求更稳妥的付款流程,对Fob这种涉及更多责任的术语心存疑虑。

“吴科长,”林文杰用带着港味的普通话,尽量保持耐心地说,“我要求的这个含水率,是为了保证茶叶在长途海运后依然能保持风味,否则到了南洋,茶叶受潮发霉,我的客户要退货,损失会很大。这个价格,是包含了这部分质量风险的。”

吴科长嘬了一口浓茶,摇摇头:“林老板,我们县的茶,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做的,质量绝对有保证!你说的那个……什么含水率,我们厂里老师傅一摸就知道,不用搞得那么复杂。这个价格,按我们出口到省里的标准,已经很低了,再低,我没法向厂里交代。”

双方各执一词,翻译本身并无问题,但商业理念和风险认知的差异,让沟通陷入了僵局。林文杰的眉头越皱越紧,吴科长的脸色也越来越沉,眼看这笔对双方都颇有价值的交易就要流产。

萧远冷静地观察着双方的反应。他深知,这不仅仅是一次翻译,更是一次协调和创造价值的机会。他不仅精准地传递着字面意思,更在脑海中飞速思考着破局之道。

就在气氛最僵持的时刻,萧远没有直接翻译吴科长略带情绪的反驳,而是转向林文杰,用流利的粤语说道:“林生,吴科长嘅顾虑我明白。佢哋习惯咗传统流程,对新要求需要时间消化。其实,佢哋嘅茶叶质量的确唔错,尤其系几款高山茶,底蕴系够嘅。或许,我哋可以谂一个折中方案?”(林先生,吴科长的顾虑我明白。他们习惯了传统流程,对新要求需要时间消化。其实,他们的茶叶质量的确不错,尤其是几款高山茶,底蕴是够的。或许,我们可以想一个折中方案?)

用粤语交流,瞬间拉近了与林文杰的心理距离。林文杰有些惊讶地看了萧远一眼,没想到他的粤语也如此地道,神色稍缓:“哦?萧先生有咩高见?”(萧先生有什么高见?)

萧远继续用粤语低声说:“价格方面,可否稍微上浮一点点,比如百分之三,作为对吴科长这边配合新标准的鼓励?至于付款方式,Fob对于他们确实复杂,是否可以采取更简单的信用证方式,由您在香港开具,这边见单发货,风险可控,他们也更容易接受。关于质量标准,我可以协助吴科长这边,根据您的要求,制定一份简单的验收清单,让他们有据可依。”

这番建议,既考虑了林文杰对质量和风险的控制需求(通过信用证),又体谅了吴科长对流程熟悉度和价格的要求(小幅提价、简化操作),还提出了可行的落地方法(验收清单)。萧远在其中扮演的不是简单的传声筒,而是解决方案的提供者。

林文杰沉吟片刻,仔细权衡。萧远的方案确实降低了谈判难度,小幅提价也在可接受范围内,关键是能促成合作。他点了点头:“萧先生考虑周到。可以按这个方向再谈。”

接着,萧远又转向吴科长,用普通话诚恳地说:“吴科长,林先生非常认可我们茶叶的品质。他刚才也表示理解咱们的实际情况。他提出一个方案,价格可以在他最初报价的基础上,上浮三个点,以表示诚意和对我们配合新标准的感谢。付款方式,采用信用证,就是由他们香港的公司通过银行开个保证付款的证明,咱们见到银行证明就发货,钱肯定能收到,比Fob更省心。至于质量标准,林先生会提供一份清晰的清单,我帮您翻译好,咱们照着清单来验收,这样双方都明确,避免以后扯皮。”

萧远将复杂的国际贸易术语转化为吴科长能理解的“银行保证”、“验收清单”,并带来了实实在在的价格提升。吴科长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价格高了,付款更有保障,操作也更清晰,他实在没有理由拒绝。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笑容:“哎呀,萧同志,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嘛!早这样谈多好!林老板有诚意,我们也有诚意!就这么办!”

僵局瞬间打破。接下来的谈判变得异常顺利。双方很快敲定了首批五吨茶叶的品级、价格、包装和发货时间。林文杰当场起草了简单的协议草案,萧远负责翻译并解释给吴科长听,双方确认无误,约定次日正式签署合同。

尘埃落定,林文杰心情大好。他收起钢笔,从随身的高档皮包中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萧远面前,真诚地说:“萧先生,这次多亏有你。不仅翻译准确,更难得的是你的商业头脑和协调能力。这是你的酬劳,请务必收下。”

萧远接过信封,入手沉甸甸的。他没有当场打开,但凭厚度和手感判断,远远超过之前任何一次收入。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坦然收下,不卑不亢地说:“谢谢林先生,这是我应该做的。希望能有更多合作机会。”

林文杰赞赏地点点头:“一定!萧先生年轻有为,将来必成大器。我留一个我在深圳办事处的联系方式给你,如果你以后到广东发展,随时可以找我。”

送走林文杰和吴科长后,萧远独自一人来到附近的信用社。他走到柜台前,深吸一口气,才从口袋里取出那个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二十张崭新的大团结(十元纸币)——整整两百元!

这笔巨款,相当于当时一个普通工人近半年的工资!加上他之前辛苦积攒的,他的总资产瞬间突破了八百元大关!他将这笔钱连同之前的大部分积蓄,郑重地存入信用社。看着存折上打印出的新数字,萧远的心潮澎湃难以抑制。

这不仅仅是钱。这是他凭借超越时代的语言技能、逐渐成熟的商业头脑以及系统提供的初始平台,真正挖掘到的“第一桶金”。它证明了这条道路的可行性,也极大地增强了他的自信。

走出信用社,夕阳的余晖洒在县城古老的街道上。萧远感觉脚下的路似乎都变得更加坚实宽阔。他知道,家乡这个小池塘,已经快无法容纳他这条见识过风浪的鱼了。林文杰留下的深圳联系方式,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引着他。广东,那个充满无限可能和未知风险的地方,在他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

然而,巨大的成功也像醇酒,容易让人沉醉。这次近乎完美的合作,是否也让“凭借系统和未来知识便能无往不利”的念头,在他心中扎得更深?对于前方真正的风浪,他是否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这一切,都将在南下的旅程中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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