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朵颜的声音,如同一支淬了冰的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钉在太极殿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最后一句“可敢应战”,掷地有声,余音绕梁。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种比方才更加诡异的死寂。如果说之前的唇枪舌剑是暗流涌动,那此刻,便是图穷匕见。
不论文采,不谈兵法。
骑、射、琴。
这是最原始、最直观的较量。前两者,是草原儿女刻在骨子里的天赋;后者,则是中原士人引以为傲的雅艺。
这已经不是国事,这是指名道姓的,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最赤裸的挑战。
“疯了,这番邦女子当真是疯了!”
“陆侍郎乃是文臣之首,岂能与她比试这等粗鄙武艺?”
“嘘……小声点!你看天后的脸色……”
百官之中,压抑的议论声如蚊蝇般嗡嗡作响。
裴炎垂着眼帘,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几乎要咧到耳根。他身后的刘祎之等人,更是激动得面皮微微发颤。
妙啊!简直是神来之笔!
这陆羽最擅长的,便是那张颠倒黑白的嘴,和那一肚子阴诡的算计。可如今,人家不跟你玩这些虚的了。直接上马,拉弓,抚琴!
你陆羽一个靠笔杆子吃饭的江南书生,骑过马吗?拉得开弓吗?就算你懂些音律,难道还能比得过自小浸淫此道的贵族?
这三场比试,他只要输一场,那刚刚在朝堂上建立起的“无所不能”的光环,就会瞬间碎裂。若是三场皆输,那更是会沦为天下最大的笑柄!
太子李旦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焦急地望向陆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此时此刻,他这位无所不能的先生,被逼入了一个真正的绝境。
而人群另一侧,太平公主那张刚刚还挂着得意笑容的俏脸,此刻已是寒霜遍布。她的一双玉手在宽大的宫袖下死死攥紧,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那个草原女人,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当着满朝文武,当着母后的面,如此……如此放肆地觊觎她的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和愤怒,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凝滞如铁的气氛中,御座之上的武则天,终于有了动作。
她没有看陆羽,也没有看那些神色各异的大臣,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殿下的阿史那·朵颜。那双深邃的凤目里,看不出喜怒,反而像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玩具。
“哦?”她朱唇轻启,声音平淡,却让整个大殿的嗡鸣声瞬间消失,“公主似乎对朕的这位兵部侍郎,很感兴趣。”
她用了一个词,“感兴趣”。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瞬间改变了事件的性质。它将一场可能涉及国体颜面的公然挑衅,巧妙地淡化成了一位异国公主对大唐才俊的“私人好奇”。
这既是给了朵颜一个台阶,也是给了陆羽一道无形的圣旨。
——朕,想看这场戏。
阿史那·朵颜迎着武则天的目光,毫不退缩,反而笑得更加明艳:“天后陛下慧眼如炬。如陆侍郎这般的人物,如草原上的雄鹰,值得最好的猎手去征服。朵颜不才,愿为那个猎手。”
好一个“征服”!
这话一出,太平公主的脸色又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