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利雅得。
利雅得的夜晚仍旧灯火通明,但城市上空的光辉似乎与几年前不同了。
街道上的豪车依旧穿梭,塔尖仍在闪烁,空调和喷泉仍在运作,可王宫财务部门的文件上,一条条数字不再像过去那样令人安心。
巨额财政盈余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扩大的预算缺口。
油价没有崩盘,却在缓慢下滑。
更让王室焦虑的是,买油的人变少了——不仅仅是因为阶段性波动,而是世界的能源结构真的变了。
东协宣布核聚变装置实现商业化运转的那一刻,利雅得的财政大臣整整沉默了一夜。
他们明白这不会是仅仅一次价格波动,而是一次方向的改变——
东协在逐步减少原油进口,甚至宣布未来五年内将把进口原油比例削减至“战略安全存量”,并将更多电力来源转换为聚变能源与太空太阳能采集系统。
而在北方,苏俄的出现,则让中亚、高加索乃至西伯利亚的油井,重新被焊接、点火、恢复输送。
这片沙漠里的石油,很快不再是世界工业的血液。
财政会议接连召开,王储在文件上批注:“推迟第二期海底造岛计划”“暂停对体育娱乐投资”“限制新清真大清真寺建设补贴”。
这些决策没有公布,但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些迹象开始浮现——地铁站的施工围栏被拆除、部分公共工程停工,城市新兴区域的楼盘夜里不再亮灯,一些外籍劳工公司开始清退员工,工人宿舍的灯也逐渐暗下来。
金融界嗅觉更快。利雅得的银行内部会议上出现了一个新词——“流动性冻结风险”。国有基金管理人被告知减少海外投资,优先购买政府债券,稳定货币汇率。
王室不愿公开承认危机,但默许财政部私下向钢铁盟约寻求“金融保障条款”。
王室内部高层有人质疑:“与布鲁塞尔走得太近,会不会给莫斯科与巍京一个口实?”
“我们可以承受莫斯科的不满,却承受不起财政崩盘。”
不久后,钢铁盟约的外交代表团秘密抵达利雅得。
谈判内容没有公开,但知情者透露,协议包括几点:钢铁盟约将以军售与技术合作形式,为沙特提供新型导弹防御系统、数字监控设备和情报协作网络;作为交换,利雅得将继续以低价大量供应原油,并在国际组织中支持钢铁盟约的数项动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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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东,迪拜。
这座沙海中的城市仍被灯光包围,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着波斯湾的海风与霓虹,但在金融区的办公楼里,气氛已经不再轻松。
迪拜不像利雅得那样依赖石油,它依靠的是物流、旅游、航运和资本。
但当油气出口放缓,海湾各国开始缩减支出,游客减少,房地产市场交易趋冷,连港口集装箱的吞吐量都开始下滑。
杰贝阿里港的起重机夜晚依旧在运转,但工人说,码头上的货柜堆得不再像往年那样高。
两个月前,一家大型开发商临时叫停了“海星群岛”扩建项目。
金融城的律师事务所里,多了一批处理工程赔偿案件的律师。
迪拜政府比利雅得动作更快。
如果没有强力的盟友,他们会在下一阶段的世界里被淘汰。
所以,在宣布重新审查财政预算后,迪拜主动与钢铁盟约接触。
他们提出三点诉求:欧洲资本进入迪拜银行系统、扩大跨地中海空中贸易航线、以及建立“中东-欧罗巴技术合作区”。
布鲁塞尔则提出条件,迪拜必须协助他们在北非与黎凡特地区扩大商业与情报触角,并允许钢铁盟约企业进入部分港口运营权体系。
但也并非所有人对此保持沉默。
在利雅得旧城区,一些年轻人聚集在茶馆和清真寺的背阴处,议论石油收入减少、福利下降、外国军火商在沙漠基地建立训练营。
在迪拜的外籍劳工区,印度、埃及、孟加拉的工人站在沙尘飞舞的空地上,看着停工的工地发呆。
他们没有资格谈论政治,但他们知道工钱被拖欠、宿舍开始停电,招聘公告变得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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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亚,德黑兰。
德黑兰的天空灰蒙蒙的,冬天的雾霾掩去了远处的厄尔布尔士山。
街道上车流如常,广播照旧播放祈祷声和财经新闻,但政府的内部气氛比街头冷得多。
自从苏维埃联盟在北方重新成立,德黑兰的压力就像空气一样沉重。
北面是高加索和里海,那里正被红旗重新覆盖;东面是兴盛的东协经济圈,穿越喜马拉雅的贸易线正快速扩张。
波斯的地理位置,曾被称作“中亚屋脊”,如今却成了两种力量交汇的缝隙。
而且,这两股力量对波斯都称不上友好。
总统府连续三天开会。
安全委员会的图表上标出了三条风险线,北部边境、东部商贸走廊、国内工会活动。
情报部长汇报,北方边境小镇出现了“外来宣传资料”,多为中亚印刷厂的传单,纸张粗糙,却写着熟悉的词——“工人委员会”“人民自治”“社会化生产”。
那意味着,来自北方的思想渗透已经开始。
总参谋长建议加强边境戒备,派坦克与装甲车进驻马赞德兰平原一线。
外交部却提醒,任何过度调兵都可能刺激北方,引来莫斯科的注意。
财政官员则表示,波斯目前无法承担长期高强度驻防的费用——油价下滑、贸易税收减少、新式能源的扩散让波斯的财政压力陡增。
讨论持续到深夜,没人能给出完美答案。
外部的外交环境也在收紧。
东协希望与波斯保持贸易往来,提出共同开发港口与高铁项目,但放开经济管制都会直接摧毁波斯国内脆弱的各行各业。
——百姓的生活可能变得更好,但是德黑兰的地位会变得摇摇欲坠。
钢铁盟约的代表则频繁出入德黑兰的各大酒店,提出安全合作、情报共享和“防止极端势力渗透”的提议。
每一次接触,外交部都必须小心权衡,既不能让莫斯科怀疑自己倒向西方,也不能让欧罗巴怀疑波斯意图靠近苏俄。
街头的气氛比会议室里更复杂。
大学校园里,学生在小声议论北方的变化,宿舍楼里有人偷偷播放来自撒马尔罕的广播;工厂车间的墙上出现匿名标语,被油漆涂掉后第二天又重现;宗教法庭的布告栏上贴出警告,称“任何传播外部煽动思想的行为都将受到惩戒”。
城市南区的清真寺在傍晚祷告后召开社区会议,年长的教士劝人不要被“异端思想”迷惑;可就在不远处的咖啡馆,几位年轻工人正在用纸巾擦拭油印机上的墨迹。
他们在印新的传单,上面写着:“国家不是神赐的,它是我们建造的。”
政府知道这些事情。内政部的监控报告每天厚厚一叠,却没人敢大规模镇压。
太多教训说明,压得太狠,只会让裂缝更快出现。
于是他们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开放一部分民生补贴,延迟电价改革,批准几项民营投资计划,试图用经济安抚民心。
然而,经济的缓冲力正在消失。波斯湾的油轮停泊时间变长,出口量下降,货币开始贬值。北方边境的卡车司机抱怨检查太多,贸易路线被重重拖延。
德黑兰的市场上,进口食品价格上升,普通市民开始减少出行。
深夜的总统府顶层,灯光仍亮着。幕僚长翻着情报简报,对总统说:“北方的铁路已经恢复通车,他们能在两周内把物资送到里海港口。”
总统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墙上的地图。那条从巴库通往阿斯特拉罕的铁路,如今已经被重新纳入苏联的运输系统,而它离波斯边境,不足一百公里。
沉默了片刻,总统低声说:“我们夹在巨人之间,任何一步走错,都可能被碾碎。”
窗外的风从北方吹来,带着湿冷的气息。
街头的路灯照亮一排排行驶的卡车,载满防暴装备和边境补给。
远处的清真寺宣礼塔在晨光前泛着微光,德黑兰的城市仍在运转,但没人知道它还能在这种夹缝里维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