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深林瘴痕
雾气虽未完全散去，但已从之前那令人窒息的乳白浓汤，变成了山林间寻常的薄纱。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和残余的水汽，在林间投下斑驳破碎的光斑，驱散了不少阴冷，也让人心头的压抑感减轻了许多。
胖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拆解着湿漉漉的帐篷，动作麻利地将所有东西塞回后备箱，嘴里还不停：“这鬼地方，多待一会儿都折寿！老板，咱赶紧撤吧？我总觉得那些绿油油的眼睛还在暗处盯着咱呢！”
张清玄没理会他的絮叨，正蹲在之前那盔甲怨灵消散的地方，指尖捻起一点焦黑的泥土，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眉头微蹙。除了阴煞之气焚烧后的残留，还有一丝极淡的、类似硫磺混合着腐朽草木的异味。
“玄哥，有什么发现吗？”陈子轩走过来，看着张清玄的动作。
“操控痕迹比想象的更明显。”张清玄站起身，拍了拍手，“那怨灵是被强行激化，并在其核心种下了简单的指令印记。手法不算高明，但很有效，像是……随手布下的一枚棋子，能成则成，不成也无所谓。”
胖子凑过来，一脸后怕：“随手布下的棋子都这么猛？那正主得有多厉害？老板，咱们这趟是不是有点托大了？”
张清玄瞥了他一眼，墨镜下的目光看不出情绪：“怕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定金不退。”
胖子脖子一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谁、谁怕了！我王铁柱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吗？我就是……就是从战略角度分析一下敌我形势！对，战略分析！”他嘴上硬气，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四周茂密的林子里瞟。
陈子轩忍着笑，打圆场道：“玄哥，那我们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这林子这么大，没有明确指引，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不是办法。”
张清玄走到吉普车旁，从车里拿出那张标记过的卫星地图平板，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和周围的地形。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墨镜上留下晃动的光点。
“根据老汉指的方向，结合地图上标记的几处可疑地点，‘黑云坳’在西北。”他指了指一个方向，“而林瑶圈出的几个能量异常区，有一个大致在正西偏北。我们往这个方向走，碰碰运气。”
他收起平板，拉开车门坐上副驾：“胖子，开车。子轩，留意沿途的地形和异常气息。”
“得令！”胖子应了一声，钻进驾驶座，发动了这辆饱经风霜的吉普车。引擎的轰鸣再次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车辆在泥泞崎岖、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山道上艰难前行，速度慢得像蜗牛。车身不断颠簸，底盘不时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胖子全神贯注，嘴里却不忘吐槽：“这路……早知道该租辆坦克来……”
陈子轩坐在后座，一边警惕地观察窗外，一边尝试着感应周围的气息。除了山林本身的生机与腐朽交织的自然气息，以及一些弱小的精怪残留的波动外，暂时没有发现特别强烈的异常。
行驶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前方的树木似乎稀疏了一些，隐约能看到一片较为开阔的谷地。然而，就在他们即将驶出这片密林时，张清玄忽然开口：“停车。”
胖子一脚刹车，吉普车猛地顿住。“怎么了老板？又有情况？”
张清玄没说话，推开车门下了车，走到路边。这里的泥土颜色比别处更深，几乎呈黑褐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腥气，闻久了让人有些头晕恶心。几株生长在此处的树木，枝叶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树皮上布满了扭曲的、仿佛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
“这是……瘴气？”陈子轩也跟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凝重。他听说过西南深山老林里有天然的毒瘴，能致人迷幻甚至死亡。
“不完全是。”张清玄蹲下身，用手指丈量了一下地面上几处不明显的凹陷，又看了看那些变异树木的分布，“是人为布置的‘腐瘴迷踪阵’。利用地底淤积的腐败之气，混合特定的毒草粉末，以邪法催动，形成一片能扰乱感知、侵蚀心智的区域。”
他指了指那些树木：“这些‘瘴木’就是阵眼的一部分，它们吸收瘴气生长，又反过来散发瘴气，维持阵法运转。误入其中，普通人很快就会产生幻觉，力竭而死，成为滋养阵法的肥料。就算是修行者，待久了也会心神受损。”
胖子听得脸都绿了，连忙捂住口鼻：“我靠！这么毒？那咱们绕路吧？”
“绕路？”张清玄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你看这阵法的范围，像是能轻易绕过去的吗？布阵的人，算准了这是通往某个方向的必经之路。”
他走到一棵瘴木前，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树皮上的暗红色纹路。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和阴冷之意。
“老板，你有办法破这阵？”胖子躲在车边，小心翼翼地问。
“阵法布置的仓促，不算完美。”张清玄收回手，语气平淡，“找到几个关键节点破坏掉就行。胖子，去后备箱拿那捆红线，还有那包犀角粉。”
胖子连忙照做，嘴里嘀咕：“红线犀角粉……这玩意儿真能对付这鬼阵法？”
“腐瘴属阴，犀角至阳，红线束灵，这是最基本的道理。”张清玄一边解释，一边接过东西，开始沿着那片异常区域的边缘行走，时不时停下，将沾染了犀角粉的红线系在特定的树木或石块上，动作精准而迅速。
陈子轩在一旁认真学习，他能感觉到，随着张清玄的动作，前方那片区域原本凝滞的、令人不适的气息开始出现紊乱，那甜腥味也淡了一些。
大约花了半个小时，张清玄在几个方位都布置完毕。他站在阵法边缘，双手结了一个简单的印诀，口中低喝一声：“阳破阴浊，线断迷途，散！”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些系着的红线无风自动，微微震颤起来，上面的犀角粉散发出淡淡的、温暖的光芒。前方那片黑褐色的土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动，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地面和瘴木上渗出，然后在靠近红线时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散。
那些灰败的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树皮上的暗红色纹路也黯淡下去。空气中的甜腥气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泥土被翻动后的清新气息（虽然依旧带着腐朽味，但已不再诡异）。
“好了，走吧。”张清玄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回到车上。
胖子看着前方恢复正常的林地，目瞪口呆：“这就……完了？老板，你也太神了吧！”
“基础操作。”张清玄系好安全带，闭上眼睛，“抓紧时间，天黑前最好能找到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扎营。”
车辆再次启动，小心翼翼地驶过了刚才那片区域。穿过这片被破掉的迷踪阵，前方的山谷景象清晰起来。谷地不算大，一条小溪蜿蜒穿过，溪水清澈，两旁长着茂盛的野草和灌木。
然而，就在他们沿着溪流边缘寻找合适路线时，眼尖的陈子轩忽然指着溪流对岸的一处灌木丛喊道：“玄哥，你看那里！好像……有个人！”
胖子和张清玄同时望去。只见对岸的灌木丛中，隐约露出了一角灰色的布料，像是一件衣服。仔细看去，灌木丛下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
“过去看看。”张清玄下令。
胖子找了一处水浅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车开过溪流。靠近那片灌木丛，三人下车走近，这才看清，那确实是一个人，一个穿着灰色登山服、背着背包的中年男子。他蜷缩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青紫，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在他的脖颈和裸露的手腕上，可以看到几道清晰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抓挠过的黑紫色痕迹，正散发着微弱的、与之前腐瘴同源的气息。
“是进山的驴友？”胖子蹲下身，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还有气，但好像中了毒瘴的毒？”
张清玄检查了一下男子身上的痕迹，又看了看他背包旁散落的一些专业登山装备和一个已经空了大半的水壶。
“他运气好，在完全迷失前可能挣扎着喝到了溪水，延缓了毒性发作，但也仅此而已。”张清玄站起身，对胖子道，“把他抬到车上去。”
“啊？救他啊？”胖子有些犹豫，“老板，咱们这趟可不是来做慈善的，而且带着个拖油瓶……”
张清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万。”
胖子一愣：“什么一万？”
“救他，额外给你算一万辛苦费，从他醒后能支付的报酬里扣。”张清玄语气平静，“或者，你现在可以把他扔在这里等死，我们继续赶路。”
胖子眼睛瞬间亮了，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最终一咬牙：“救！必须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王铁柱岂是见死不救之人！”说着，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和陈子轩一起，将那昏迷的男子抬上了吉普车的后座。
张清玄看着胖子那副“视死如归”又带着点小窃喜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重新上车，目光扫过窗外寂静的山谷。
这个突然出现的幸存者，是意外，还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环节？
他摩挲着手中的紫砂壶，感受着其上传来的温润触感，眼神深邃。
车子继续向前，载着三人和一个昏迷不醒的陌生人，驶向山谷更深处，也驶向更加未知的迷雾。
（第三百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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