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浊浪隐情
江面之上，三个湿漉漉的女性鬼影无声矗立，浓郁的怨气几乎凝成实质，让本就阴冷的空气几乎冻结。红衣的赵小红低垂着头，另外两个，一个穿着几十年前的碎花旧衫，一个则是更古早的粗布麻衣，皆面容模糊，眼神空洞，散发着不同年代沉积下来的死寂与怨恨。
胖子牙齿打颤，手里的柳条攥得死紧：“老……老板，三……三个！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两万块对付一个还行，这买一送二……不对，送俩老古董，这得加钱啊！”
张清玄没理会胖子的碎碎念，目光锁定在中间那抹刺眼的红色上，声音平稳却带着穿透力：“赵小红，你既现身，便是尚存一丝清明。告诉我，你为何滞留此地，又为何与它们一同惊扰乡邻？”
那低垂的头颅微微动了一下，披散的长发间，传出一个湿冷、带着浓重水汽和哭腔的女声，断断续续：
“我……不想死……爹娘……逼我……嫁人……那人是……赌鬼……会打死我的……”
声音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所以你就跳了江？”张清玄追问，“那你可知，近日江边失踪的两人，是否与伱有关？”
赵小红的魂体剧烈颤抖起来，周身的怨气翻涌：“他们……他们活该！那晚……我听到他们……在江边说话……他们说……说我爹……收了他家的钱……说我……死了干净……还能给他家腾地方……”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带着彻骨的恨意：“他们都该死！都该下来陪我！”
信息逐渐清晰。赵小红因被逼婚跳江，死后怨念不散，又恰好听到了与逼婚相关的闲言碎语，怨气被彻底引爆。
“所以，那两人是你拖下水的？”张清玄语气转冷。
“是……是我！”赵小红猛地抬起头，长发向两边滑落，露出一张被水泡得浮肿惨白，但依稀能看出生前清秀轮廓的脸，只是那双眼睛只剩下无尽的怨毒，“我恨！我恨他们！恨我爹娘！恨这世上所有逼我的人！”
随着她情绪的激烈波动，她左右两侧那两个年代更久远的水鬼虚影也开始躁动，发出无声的嘶嚎，周围的水面开始咕嘟咕嘟冒起更多气泡，隐约可见更多苍白的手臂在水下晃动。
“老板！情况不对！”陈子轩紧张地提醒，“它们好像不受赵小红控制！”
张清玄眼神一凝，他也察觉到了。赵小红的怨念虽然强烈，但似乎更像是一个引信，真正让这片水域失控的，是另外两个，或者说，是它们所代表的、沉积了更久岁月的集体怨气。
“它们……她们是……”赵小红似乎也感受到了身边同伴的躁动，声音里透出一丝茫然和恐惧，“我跳下来之后……就很难受……很冷……然后……就感觉到她们……她们好像……醒了……”
“醒了？”胖子捕捉到这个词，“老板，你的意思是，这俩是老住户，之前一直在江底睡觉，被赵姑娘这么一跳给吵醒了？”
“差不多。”张清玄紧盯着那两个躁动的古老水鬼，“它们怨气更深，灵智几乎被漫长的沉眠和怨恨磨灭，只剩下害人的本能。赵小红的出现，不仅唤醒了它们，她的怨念可能还被它们本能地吸收、放大，这才导致了接连的害人事件。”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作祟的手法突然变得频繁和凶戾。赵小红是导火索和放大器，而真正的危险源，是这两个几乎失去理智的古老怨灵。
“那……那现在怎么办？”胖子看着水面下越来越多、蠢蠢欲动的苍白手臂，头皮发麻，“跟它们讲道理肯定没用了！”
就在这时，那个穿着碎花旧衫的水鬼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啸，整个鬼影化作一道灰黑色的水箭，裹挟着腥臭的江水，直扑站在最前面的张清玄！同时，另一个粗布麻衣的水鬼也无声无息地沉入水中，下一刻，张清玄脚下的岸边淤泥里，猛地探出几只乌黑浮肿的鬼手，抓向他的脚踝！
“小心！”陈子轩惊呼，下意识就要将手中的破邪符扔出去。
“别慌！”张清玄低喝一声，面对上下夹击，身形不动，只是右脚轻轻一跺地面。一股无形的震荡以他为中心散开，脚下那几只鬼手如同碰到烙铁般，发出“嗤嗤”的声响，冒着黑烟缩了回去。
同时，他左手并指如剑，指尖混沌色星火一闪而逝，精准地点向那道激射而来的灰黑水箭。
“噗！”
一声轻响，水箭在距离他面门不足一尺的地方骤然溃散，重新化作那个碎花衫水鬼的虚影，只是变得淡薄了许多，发出痛苦的嘶嚎，踉跄后退。
举手投足间，化解了两波攻击。胖子和陈子轩看得心潮澎湃，同时又后怕不已。
赵小红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和张清玄展现的力量吓到了，呆立在原地，周身的怨气都凝滞了片刻。
张清玄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看向赵小红，语气冷冽：“看到了吗？它们已非你可控。你的怨恨，成了它们害人的食粮。再执迷不悟，你不仅无法解脱，更会沦为与它们一样的、只知杀戮的工具！”
赵小红的魂体剧烈颤抖着，看着身边两个重新凝聚、散发出更加暴戾气息的古老水鬼，又看向岸上面无表情但眼神锐利的张清玄，脸上首次出现了挣扎和恐惧。
“我……我不想这样的……”她喃喃道，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是……只是好恨……”
“恨，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带来更多的恨和毁灭。”张清玄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一丝引导，“告诉我，除了你听到的那些话，你的尸身……是否有什么异常？为何你的怨念，能如此轻易地引动它们？”
这也是张清玄的疑惑。寻常新死之鬼，即便怨气冲天，也很难直接唤醒并催化如此年代的沉眠水鬼，除非……有什么媒介，或者她的尸体被做了手脚。
赵小红茫然地摇头：“我……我不知道……我跳下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那个粗布麻衣的水鬼似乎被某种气息刺激，猛地转向赵小红，张开黑洞洞的嘴，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它竟是要吞噬赵小红来补充刚才的消耗，并增强自身！
赵小红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红色的魂体不由自主地被拉扯过去。
“孽障敢尔！”张清玄眼中寒光一闪，正要出手。
突然，异变再生！
远处江心，毫无征兆地炸开一团巨大的水花！一股远比这三个女鬼加起来还要阴冷、暴戾、充满绝望和毁灭气息的庞大意志，如同沉睡的凶兽，猛地苏醒过来！
刹那间，江风仿佛凝固，连江水拍岸的声音都消失了。整个江面如同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黑色玻璃。
那三个女鬼，包括那两个古老的怨灵，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僵在原地，瑟瑟发抖，脸上露出极致的恐惧。
张清玄脸色骤变，猛地将胖子和陈子轩拉到自己身后，周身一直收敛的气息瞬间提升到极致，混沌色的星火光晕在体表隐隐流转，如临大敌。
“这……这是什么……”胖子感觉呼吸都困难了，牙齿咯咯作响。
张清玄凝视着江心那团缓缓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一字一顿地道：
“麻烦了。我们惊动的，恐怕不是简单的‘老住户’……”
“而是这片水域……真正的‘主人’。”
（第三百零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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