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江畔夜探
白鱼口村的夜晚，比城市里沉重得多。没有霓虹灯的干扰，黑暗如同浓墨般浸染着每一寸空间，只有零星的灯火在远处如豆般闪烁，反而更衬得四周寂静得可怕。江风穿过破旧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带着江水特有的腥湿气息，不断灌进刘家这间略显破败的瓦房。
张清玄的话让屋内本就紧张的气氛几乎凝固。
“不止一个？”刘大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张……张大师，您是说，这江里……还有别的……东西？”
王会计也是脸色变幻，推了推眼镜，强自镇定：“大师，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村靠着这白江过了几代人了，虽然偶尔也有淹死的，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张清玄打断他，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那一片吞噬光线的江面上，“水脉流转，地气变迁，或者……有什么东西，打破了原本的平衡。”他意有所指，但并未明说。
胖子凑到张清玄身边，压低声音：“老板，你的意思是，那赵小红跳江，可能只是个引子？把原来埋在江底的一些老家伙给惊动了？”
“有可能。”张清玄微微颔首，“水属阴，易聚魂。年代久远、怨气深重的水鬼，有时会陷入沉眠。一旦有新的、强烈的怨念投入，如同在死水中投入巨石，很可能将它们惊醒。更何况……”他顿了顿，看向床上依旧昏睡、不时抽搐的年轻人，“从他魂魄沾染的气息看，纠缠他的，并非单一源头的怨念，而是多种阴湿、暴戾的气息混杂。”
陈子轩忍不住问道：“玄哥，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张清玄言简意赅，“子时前后，阴气最盛，也是这些东西最活跃的时候。去江边看看。”
“去江边？”刘大哥吓得一哆嗦，“张大师，使不得啊！太危险了！那地方现在邪门得很！”
王会计也连忙劝阻：“是啊大师，晚上江边根本没人敢去！前两天失踪的那两个，就是晚上去的江边！”
“不去，如何查明根源？”张清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胖子，准备东西。子轩，画几张避水符和定神符，以防万一。”
胖子苦着脸应下，心里又开始嘀咕：“……就知道这钱不好赚……大半夜的去招惹水鬼，老板真是嫌命长……唉，我的辛苦费啊……”他一边念叨，一边还是认命地去翻找带来的背包，将黑狗血、公鸡喉、柳枝条等物一一检查。
陈子轩则深吸一口气，拿出随身携带的黄纸和朱砂，借着昏暗的灯光，凝神静气，开始绘制符箓。他的手法比起初学时已然熟练不少，笔锋流转间带着微弱的灵力波动。
张清玄则走到床边，再次检查了一下病人的情况，指尖星火微闪，渡入一丝温和的气息，暂时稳住了对方躁动不安的魂魄。年轻人脸上的痛苦神色稍稍缓解，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一些。
刘大哥见状，又是感激又是担忧，搓着手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的媳妇，一个面容憔悴但手脚麻利的妇人，默默端来了几碗热腾腾的姜茶，小声道：“江边风大湿气重，几位大师喝点姜茶暖暖身子。”
张清玄接过碗，道了声谢。目光掠过妇人因常年劳作而显得有些粗糙但依旧难掩清秀的脸庞，以及那被旧衣衫包裹却依然看得出丰腴曲线的身段，纯粹是男人对女性美的欣赏，并无亵渎之意。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缓流逝。窗外，江风的呜咽声似乎越来越清晰，偶尔还夹杂着一些若有若无、像是女人哭泣又像是水流拍打礁石的怪异声响。
临近子时，张清玄站起身：“差不多了，走吧。”
胖子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多功能背包，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柳枝条。陈子轩则将画好的符箓分给胖子和自己，手里握着雷击木短棍。张清玄依旧是那身简单的行头，仿佛只是去散步。
刘大哥和王会计将他们送到院门口，看着三人融入浓重的夜色，脸上写满了忧虑。
村路泥泞，没有路灯，只有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艰难地切割出前行的路径。越靠近江边，空气中的水腥味越重，那股阴冷潮湿的感觉也越发刺骨。周围的房屋越来越稀疏，最后完全被黑暗和芦苇丛吞噬。
终于，听到了江水拍岸的声音。那不是轻柔的哗哗声，而是某种沉闷的、仿佛带着重量的冲刷声。手电光向前照去，一片宽阔的、在夜色下呈现墨黑色的江面展现在眼前，对岸遥远得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江风吹得芦苇丛簌簌作响，如同无数窃窃私语。
“就是这一带了。”胖子根据刘大哥之前的描述，辨认着方位，“前面那块大石头，就是赵小红以前经常洗衣服的地方，也是她……跳下去的地方。”
那是一块伸向江中的巨大青石，表面布满湿滑的苔藓。手电光照过去，石头边缘的水色似乎比周围更加幽深。
张清玄站在江边，闭上眼，灵觉如同无形的触须，缓缓探入冰冷的江水之中。刹那间，无数混乱、痛苦、怨恨的意念碎片如同冰锥般刺向他的感知。
有少女绝望的哭泣，有壮年男子溺毙时的挣扎，有老妪无声的诅咒……各种年代的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污浊而强大的怨念暗流。
“果然……”张清玄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这江段是个天然的聚阴地，沉积的怨魂比想象中更多。赵小红的死，像是一把钥匙，激活了它们。”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缥缈虚幻的女人歌声，顺着江风飘了过来。那调子哀婉凄厉，不成曲调，却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魔力，直往人耳朵里钻。
“来……来呀……水里……凉快……”
歌声断断续续，仿佛就在不远处。
胖子一个激灵，汗毛都竖起来了，紧紧握着柳枝条：“来了！红衣女鬼唱歌了！”
陈子轩也紧张地四处张望，手电光在芦苇丛和江面上来回扫视。
张清玄却站在原地不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歌声传来的方向，低声道：“不止一个声音。”
随着他的话音，那歌声陡然变得清晰了一些，而且……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三个……更多的女声在同时哼唱，声音重叠交织，有的哀怨，有的诱惑，有的充满恨意。
同时，靠近岸边的浅水区，水面下似乎有什么苍白的东西一闪而过。
“低头！别看水里！”张清玄突然低喝。
胖子和陈子轩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直视江面。然而，仅仅是眼角的余光，他们也瞥见那浑浊的江水下，似乎有无数惨白、浮肿的手臂在缓缓晃动，仿佛水草般摇曳。
一股更强烈的阴寒之气从江面弥漫开来，周围的温度骤降。
“老……老板，”胖子声音发颤，“现在怎么办？撒黑狗血还是……”
“它们还没完全现身，只是在用歌声和幻象迷惑。”张清玄冷静地分析，“它们在试探，也在……挑选心智不坚的目标。”
他看向那歌声最集中的方向，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那诡异的合唱：“赵小红！你含冤而死，情有可原。但牵连无辜，罪加一等！现身一见，陈明你的冤屈！”
歌声戛然而止。
江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江水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边。
几秒钟后，靠近那块大青石的水面，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起气泡。一个穿着鲜艳红色连衣裙的、湿漉漉的身影，缓缓地从水下浮了上来。
她低着头，长发如同海草般披散，遮住了面容，水滴不断从发梢和裙摆滴落。周身散发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怨恨。
然而，就在她现身的同时，在她左右两侧不远的水面上，又缓缓浮出了两个模糊的、穿着不同年代服饰的女性虚影，同样湿漉漉的，同样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三个！
它们无声地“站”在水面上，空洞的目光齐齐投向岸上的三人。
（第三百零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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