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晨光与余音
回到扎纸店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折腾了大半夜，三人都带着一身疲惫和露水的气息。店堂内，长明灯昏黄的光线依旧坚守着，将纸人纸马的影子拉得悠长，却不再显得阴森，反而有种归家的安稳。
凌薇显然一夜未眠，听到动静立刻从后院迎了出来。她依旧穿着那身红色劲装，但神色间的凝重比之前舒缓了不少，看到三人虽然疲惫却都安然无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师兄，事情解决了？”她轻声问道，目光扫过三人，尤其在张清玄略显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
“嗯。”张清玄应了一声，将那个装着事故报告草稿的透明证物袋随手放在柜台上，便径直走向他那张专属的躺椅，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般窝了进去，闭上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连续的心神消耗，远比肉体上的搏斗更令人疲惫。
胖子一屁股坐在柜台旁的马扎上，捶打着酸软的腿肚子，开始绘声绘色地跟凌薇描述起老机械厂里的惊险遭遇，尤其是那密密麻麻的鬼手和会流血的镜子，说得唾沫横飞，仿佛刚才吓得腿软的不是他本人。
陈子轩则安静得多，帮着凌薇给张清玄倒了杯温水，然后也坐在一旁，默默回味着今晚的经历。赵小娟和其他女工化作光点消散的那一幕，在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那种冤屈得以倾诉、执念终获解脱的复杂情感，让他对“道”的理解似乎又深了一层。
“这么说，她们只是想要一个公道？”凌薇听完胖子的叙述，看向柜台上的那份草稿，眼神复杂。
“是啊，凌姑娘，你说这世道……”胖子叹了口气，难得正经起来，“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还被扣上个操作不当的帽子，家里人连个说法都要不到，搁谁身上不怨啊？”
张清玄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但手指无意识地在紫砂壶光滑的壶身上摩挲着，显然并未真正入睡。他在思考如何处理这份草稿，如何兑现对赵小娟的承诺。
这时，后院传来胖子母亲中气十足的喊声：“铁柱！死哪儿去了？天都亮了还不回来帮忙收拾？”
胖子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昨天跟家里说好早上回去帮忙的，母亲手术后人精神多了，也开始操心家里家外。他连忙应了一声，对张清玄道：“老板，那我先回家一趟？下午再过来？”
“嗯。”张清玄眼皮都没抬，“顺便去李记带两笼鲜肉包回来当早饭。”
胖子脸一苦，李记在城西，跟他家完全是两个方向！他张了张嘴，想讨价还价，但看到张清玄那副“我很累别惹我”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任命地嘀咕：“……就知道使唤我……万恶的……”后面几个字含糊在喉咙里，没敢真说出来，灰溜溜地走了。
陈子轩忍不住笑了笑，觉得胖哥这吐槽老板的样子，几乎成了扎纸店每日必备的晨间节目。
胖子走后没多久，扎纸店的门被推开，穿着警服、身姿挺拔的林瑶走了进来。她似乎刚交接班，脸上带着一丝熬夜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
“听说你们昨晚去老机械厂了？”她一进门就看向张清玄，语气带着关切，“没受伤吧？”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扫过，注意到他比平时更显苍白的脸色，眉头微蹙。
“无妨。”张清玄这才睁开眼，坐直身体，目光自然地掠过林瑶因快步走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和修长笔挺的双腿，纯粹欣赏，不带杂质。
林瑶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耳根微红，却故作镇定地走到柜台前，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证物袋。“这是……？”
“当年事故的报告草稿，在抛光车间的机器缝隙里找到的。”张清玄将袋子推过去，“里面提到了轴承老化和多次报修未果的情况。”
林瑶拿起证物袋，仔细看着上面潦草的字迹，脸色渐渐严肃起来。“这……这可是关键证据！虽然过去很久了，但如果能找到当年的责任人……”
“刘大富，车间主任。王振国，厂长。”张清玄报出两个名字，“查查他们还在不在，近况如何。”
“好，我立刻去查！”林瑶雷厉风行，收起证物袋，“这份草稿我先带回局里备案。如果这两人还在世，或许能重新启动调查，就算无法追究刑事责任，也能还那些女工一个清白！”她看向张清玄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敬佩和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这种于细微处追寻真相、为无声者发声的行为，深深触动了她。
她没多做停留，匆匆离去，高跟鞋敲击青石板的声音渐行渐远。
她刚走不到一刻钟，陈静薇那辆低调的轿车便停在了胡同口。今天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真丝旗袍，将丰腴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不堪一握的纤腰和旗袍开叉处若隐若现的雪白长腿，更是夺人眼球。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多层食盒，步履轻盈地走进店里。
“张先生。”她声音温婉动听，看到张清玄脸色不佳，美眸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听说您昨晚劳累，我让家里厨房炖了血燕窝，最是补气养神。”她将食盒放在柜台，目光扫过店内，没看到林瑶，唇角微弯。
“有心了。”张清玄点点头，目光在陈静薇旗袍包裹的曼妙曲线上停留片刻，对于这种不涉及因果、纯粹表达善意的馈赠，他接受得心安理得。
陈静薇柔声道：“关于老机械厂当年的情况，我也让人查了一下。厂长王振国五年前已经去世了。车间主任刘大富还活着，住在城北养老院，据说身体很不好，子女也很少去看他。”她顿了顿，补充道，“听说他晚年过得并不如意，时常做噩梦，念叨着当年的事。”
张清玄闻言，眼神微动。王振国已死，刘大富晚景凄凉，备受良心煎熬。这或许，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公道”？
陈静薇没有久留，送上关心和情报后，便优雅告辞。她离开时，与刚从家里赶回来、手里提着李记包子、满头大汗的胖子在门口擦肩而过。
胖子看着陈静薇窈窕的背影和手里精致的食盒，又看了看自己手里廉价的包子，再想想跑断的腿，悲从中来，对着店里的张清玄哀嚎：“老板！人家送血燕窝！你就让我跑断腿买肉包子！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张清玄慢悠悠地打开食盒，浓郁的燕窝香气飘出，他拿起白瓷小勺，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才瞥了胖子一眼，淡淡道：“包子买回来了？放下吧。血燕窝没你的份，你吃包子就行。”
胖子：“……” 他看着那盅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血燕窝，又看了看手里油乎乎的包子，欲哭无泪。
陈子轩和凌薇在一旁忍俊不禁。这扎纸店的早晨，总是在胖子的哀嚎和张清玄的腹黑中，充满了生机勃勃的烟火气。
而在柜台下方，那个沉寂的铜皮箱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内部那点微妙的“存在感”，似乎又比昨日，更清晰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第二百九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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