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雁门关前
铜镜的异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扎纸店本就不平静的水面上掀起了更大的波澜。那清冷的镜光和脑海中回荡的、带着泣血般哀求的意念,让张清玄意识到,这面唐代铜镜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化解的执念容器,它本身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法预测、甚至可能引火烧身的麻烦。
“[裴郎……雁门……骨……归……镜……带我……去……]”
这清晰的诉求,带着跨越千年的执着与悲伤,沉甸甸地压在张清玄的心头。他沉默地站在柜台前,看着那抽屉缝隙中逐渐黯淡下去的清冷光晕,墨镜后的眼神变幻不定。
“老、老板……”胖子惊魂未定,凑过来小声问道,“这、这镜子里的姑奶奶,到底想干嘛啊?听着怪瘆人的……”
“她想去找人。”张清玄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去雁门关,找一个埋骨在那里的裴姓郎君。这镜子,是她认定的……信物,或者钥匙。”
“去雁门关?”胖子瞪大了眼睛,“那多远啊!而且……那地方现在就是个旅游景点吧?还能找到一千多年前的骨头?这不太可能吧?”
“对于寻常方法自然不可能。”张清玄转身,走到窗边,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望向了西北方向,“但对于这种凝聚了千年执念的‘情念之器’而言,距离和时间的阻隔,或许并非完全无法跨越。它感应到的,可能不是具体的尸骨,而是某种……因果的牵连,或者执念的共鸣。”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刚破了水库的邪阵,重创了对方,这铜镜就接连出现如此剧烈的异动。这背后,真的只是巧合?”
胖子挠了挠头,似乎有点明白了:“老板您的意思是……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在故意引动这镜子?想利用它?”
“不排除这个可能。”张清玄语气冰冷,“玄冥擅长操控怨念和灵体,对这面蕴含如此强烈执念的铜镜,不可能没有觊觎之心。他们或许无法直接控制它,但通过某些手段间接影响、刺激它,让它变成一颗搅乱局势的棋子,并非难事。”
他回想起昨夜和刚才铜镜异动时,对面“墨香阁”那死寂的反应。太过平静,反而显得可疑。也许对方正在暗中观察,等待铜镜引发更大的混乱,或者……等待他做出某个决定。
“那……咱们怎么办?”胖子苦着脸,“总不能真带着这镜子去雁门关吧?那得多麻烦?而且苏研究员那边……”
“去。”张清玄斩钉截铁地说道,打断了胖子的抱怨。
“啊?”胖子傻眼了。
“必须去。”张清玄转过身,目光锐利,“不仅仅是为了化解这镜中执念,完成委托。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搞清楚,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雁门关,很可能是一个关键的节点。对方想引我们去,那我们就去!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龙潭虎穴!”
他骨子里那股属于茅山天才的傲气与狠劲,在此刻显露无疑。被动挨打,从来不是他的风格。既然麻烦找上门,那就迎上去,把麻烦的根源连根拔起!
“可是老板……”胖子还想挣扎一下,“雁门关那么远,路费、住宿、吃饭……得花多少钱啊?” 他下意识地开始计算成本,这几乎是跟着张清玄后养成的本能。
张清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放心,这钱,有人会出。”
他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苏婉仪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苏婉仪的声音带着急切和期待:“张老板?是镜子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苏小姐,”张清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情况有变。镜中执念指向明确,需前往雁门关寻找化解契机。此事牵扯可能超出预期,风险与耗费皆增。我需要你提前支付剩余二十五万尾款,作为行动经费。若最终无法化解,或因不可抗力失败,余款不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和金额惊住了。但想到连日来被那噩梦和诡异现象折磨的痛苦,以及对张清玄能力的信任(更多的是走投无路),苏婉仪最终还是咬牙答应:“好!二十五万!我马上转给您!张老板,一切就拜托您了!”
挂断电话,没多久,手机便收到了银行到账二十五万的短信提示。
张清玄看了一眼短信,随手将手机丢在柜台上,对目瞪口呆的胖子说道:“路费有了。去订票,明天一早出发,去雁门关。”
胖子看着老板这一系列行云流水、堪称“黑心”的操作,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这就……又搞到二十五万?还要去千里之外的雁门关?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次被刷新了。
“老、老板……您这……”他都不知道该吐槽老板的腹黑,还是该佩服这空手套白狼的本事。
“愣着干什么?”张清玄瞥了他一眼,“去准备出门的东西。符纸、朱砂、必要的法器,还有……”他顿了顿,补充道,“多准备点干粮和水。”
“哎!好嘞!”胖子下意识地应道,随即又苦了脸。得,刚回来还没喘口气,又要出远门了,还是去那种听起来就历史悠久、肯定少不了灵异事件的地方。他感觉自己这打工生涯,真是丰富多彩(吓死个人)。
接下来的半天,扎纸店陷入了紧张的出行准备中。张清玄绘制了大量可能用到的符箓,尤其是防护和破邪类的。胖子则负责采购物资,打包行李,嘴里虽然抱怨个不停,手脚却异常麻利。
傍晚,胖子用现有的食材,做了一顿丰盛却不算奢侈的晚餐——香煎带鱼、麻婆豆腐、蒜蓉空心菜,算是给明天的远行壮行。他知道,接下来的旅程,恐怕不会轻松。
张清玄沉默地吃着饭,感受着食物带来的能量。他看似平静,内心却在不断推演着可能遇到的情况。雁门关……唐代……裴姓中郎将……玄冥的窥伺……铜镜的执念……这些线索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模糊却危险的网。
他有一种预感,这次雁门关之行,恐怕会揭开一些尘封已久的秘密,也会将他与玄冥之间的争斗,推向一个更激烈的层面。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张清玄和胖子便锁好了扎纸店的门。张清玄最后看了一眼斜对面那依旧死寂的“墨香阁”,嘴角泛起一丝冷意。
他小心地将那面用特殊绒布包裹好的唐代铜镜放入随身的背包内侧。在他触碰到镜子的瞬间,能清晰地感觉到镜身传来一丝微弱的、带着期盼和悲伤的悸动。
“走吧。”他背好背包,对提着大包小包的胖子说道。
两人踏上前往火车站的出租车,融入了清晨稀疏的车流。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斜对面“墨香阁”二楼那厚重的窗帘缝隙后,一双浑浊而充满怨毒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扎纸店紧闭的大门,以及出租车远去的方向。
一个苍老、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木头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低低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恶意和一丝……计谋得逞的诡笑:
“去了……终于去了……雁门关……哼……看你们这次……还能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