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暴雨之中,沐剑屏(此刻或许应重新称她为沐剑屏了)正沉浸在记忆碎片冲击带来的剧烈痛苦与那声嘶力竭的呐喊中,精神处于极度不稳定状态。她抱着头,身体蜷缩,仿佛要将自己埋入这冰冷的雨幕里,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往日的警觉。
就在这心神失守的刹那——
一道几乎与灰暗雨幕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城门楼上方的一处阴影中电射而出!正是之前战斗中侥幸逃脱、并潜伏于此,等待这绝佳时机的最后一名忍者!
他手中那柄淬毒的忍者短剑,带着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破空声,精准而狠辣地直刺沐剑屏毫无防备的后心!这一击,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与怨毒,势要将这个破坏了他们行动、杀伤他众多同伴的女人毙于剑下!
“沐将军小心!”
“阿水姑娘!”
钱富和李隐的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但他们距离稍远,又被暴雨阻隔了视线和行动,根本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致命的寒光,急速逼近沐剑屏的后背!
然而,就在那毒剑即将触及她衣衫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原本因痛苦而蜷缩的沐剑屏,仿佛背后生眼,又像是历经无数生死搏杀锤炼出的、早已融入骨髓的战斗本能被这致命的危机彻底激发!她口中那痛苦的嘶喊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低沉而充满杀意的怒吼:
“找死!”
声音未落,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持剑的右手手腕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后、向上反撩!那柄原本垂落在地、沾满泥泞与血水的长剑,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风暴,划破雨幕,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精准无比地迎向了那点袭来的寒芒!
“噗嗤——!”
利器切入肉体的沉闷声响,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名忍者保持着前冲刺杀的姿势,僵在了半空中。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一截染血的剑尖正透体而出,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温热的血液,顺着剑锋滴滴答答地落下。他手中的毒剑,距离沐剑屏的后心,仅剩一寸之遥,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不甘与茫然。他至死都不明白,这个看似精神崩溃、毫无防备的女人,是如何在瞬间做出如此精准、如此迅猛的反击?
沐剑屏缓缓抽回长剑,忍者的尸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重重地摔落在泥泞之中,溅起一片混浊的水花。她转过身,雨水冲刷着她苍白而冰冷的面容,那双原本茫然的眼眸,此刻却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寒星,锐利、深邃,充满了久违的、属于北境女将沐剑屏的凛冽锋芒与沉静杀意!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她挡下这致命一击、完成反杀的瞬间,冲破了最后的阻碍,汹涌地回归!
记忆归位与郑重致谢
沐剑屏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身上,微微闭上了眼睛。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飞速闪回——北境的风雪、断魂谷的鏖战、萧瑟力竭的身影、毅然决然的跳崖、冰冷的江水、李隐的救助、失忆的茫然、腹中悄然孕育的生命……以及,方才那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呐喊——“萧瑟要活下去!”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完美地拼接在一起。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已然彻底清明。她看向因惊吓和担忧而面色惨白的李隐,迈步走了过去,无视肩胛处因剧烈动作而隐隐作痛的伤口,对着李隐,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一个军礼!
“李掌柜,”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越与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沐剑屏,多谢掌柜救命之恩,以及这段时日的收留与照料!此恩,沐剑屏没齿难忘!”
李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吓了一跳,慌忙侧身避开,连连摆手,语气带着受宠若惊的惶恐:“沐将军!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李某何德何能,岂敢受将军如此大礼!救下将军,实乃机缘巧合,是将军洪福齐天!将军乃我天武柱石,北境长城,能为将军略尽绵薄之力,乃是李某三生有幸!岂敢居功?”
他这番话发自肺腑,面对这位恢复了记忆、气场全开的北境名将,他心中只有敬重,再无半分其他念头。
故人重逢与急切问询
沐剑屏也不再坚持,直起身,目光转向一旁神色复杂、却又带着明显欣喜的钱富。
钱富连忙整理了一下被雨水淋湿的衣袍,再次拱手,这次的笑容真切了许多:“沐将军,别来无恙!看到将军安然无恙,真是……真是太好了!” 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尤其是确认了沐剑屏与李隐并无瓜葛之后。
沐剑屏走上前,如同以往在京城时那般,毫不客气地拍了拍钱富那虽然清减了些但依旧富态的肩膀,动作熟稔,带着一丝战场上带来的豪气(这亲昵的举动让一旁的李隐暗暗咋舌)。但她的眼神,却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压抑不住的急切与恐惧所占据。
“钱胖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紧紧盯着钱富的眼睛,“废话少说!告诉我,世子殿下……他现在到底怎么样?是生……是死?”
问出这句话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在她恢复的记忆中,北境原始森林最后的情景是如此惨烈,萧瑟独自面对两大炼气巅峰的围攻,自己跳崖时他已近乎力竭……在那等绝境下,存活下来的希望,渺茫得让人绝望。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既是冰冷的雨水所致,更是那无法承受的恐惧使然。
钱富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与恐惧,哪里还敢有半分绕圈子?他立刻收敛了笑容,语气无比肯定地回答道:“沐将军放心!世子殿下他还活着!而且安然无恙!”
他顿了顿,详细解释道:“我离京前来江南时,曾蒙陛下召见。陛下亲口告知,大约在一个月前,世子殿下便已被找到,藏身于一处安全所在。只是殿下似乎因祸得福,正处于一个极其关键的修炼突破关口,无法移动,也未曾苏醒。但陛下明确说了,殿下性命无虞,气息平稳雄厚,让我们不必担忧。而且……”
钱富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与敬畏:“陛下透露,殿下所在之处,正是当初沐将军你……跳崖前,最后与他分别并安排的地方。”
听到萧瑟还活着,而且似乎在突破,沐剑屏那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猛地一松,巨大的喜悦冲击着她,让她眼眶瞬间红了,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她强行稳住心神,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喃喃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迅鹰传书与临危受命
确认了萧瑟的安危,沐剑屏仿佛瞬间重新注入了灵魂,那个统御千军、果决干练的女将军彻底回归。
“钱胖子,借你迅鹰一用!”她毫不客气地对钱富说道。
钱富立刻会意,吩咐手下取来一个特制的防水皮筒,里面装着用以传递紧急军情的“遥鹰”。这种鹰隼体型不大,却速度极快,耐力惊人,是玄天大陆上最顶尖的传讯工具之一。
沐剑屏迅速撕下内衫一角尚且干燥的布条,以随身携带的眉笔(女子爱美,即便失忆,李隐家侍女也为她备着)为笔,沾着未干的雨水,飞快地写下几行简洁却信息量巨大的字迹:
“陛下亲启:臣沐剑屏敬上!当初跳崖落水后失去记忆,幸得江南临渊城李隐救之,而今记忆恢复,身处江南临渊城。此地遇东瀛忍者袭杀皇商,疑有大规模入侵之患。臣将暂留此地,整合力量,查探敌情,稳固江南。北境之事,望陛下定夺。沐剑屏叩首。”
她将布条卷好,塞入皮筒,密封严实。钱富亲自将皮筒绑在迅鹰腿上,拍了拍鹰背。那迅鹰发出一声清唳,振翅而起,穿透厚重的雨幕,化作一个黑点,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北方京城的方向疾飞而去!
做完这一切,沐剑屏目光转向一旁等候的李隐,语气恢复了统帅的威严:“李掌柜,烦请立刻安排,我要借用贵府,作为临时指挥之所!”
李隐此刻对沐剑屏已是心悦诚服,连忙应道:“但凭将军吩咐!”
沐剑屏随即从怀中摸出一个以油布包裹、贴身收藏、即便失忆也未曾丢失的北境军印信,递给身旁一名看起来最为机警的护卫,命令道:“你持我印信,以最快速度,前往临渊城府衙、守备军营,命令太守、守备将军以及所有七品以上文武官员,即刻至李府报到!不得有误!就言——北境镇守使沐剑屏,有紧急军情相商,关乎倭寇入侵之患!”
“得令!”那护卫接过印信,不敢怠慢,翻身上马,冒着暴雨,朝着城内疾驰而去。
沐剑屏站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目光却锐利地望向东南方向,那是传闻中倭寇屠村和可能来袭的方向。失忆的迷雾已然散去,肩负的责任与对敌人的警惕,让她瞬间进入了临战状态。江南的宁静,恐怕要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和暗藏的杀机,彻底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