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军营,帅帐之内。
牛油蜡烛将偌大的营帐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金属与淡淡墨汁混合的气息。帐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栩栩如生的北境地形沙盘,山川河流、城池关隘,皆在其上精细呈现。沙盘旁,悬挂着更为详尽的陈州、凉州、滨州三城及周边区域的军事舆图。
萧瑟与沐剑屏并肩立于沙盘前,两侧是北境军中的数名高级将领与幕僚,人人神色凝重。今日,正是断魂谷赌约中,赵国交割三城的第七日之期。
“沐将军,三城目前具体情况如何?”萧瑟开口,声音打破了帐内的沉寂。他虽已从青莲处得知探子回报,但仍需从沐剑屏这里确认更细节的军情。
沐剑屏一身银甲未卸,英气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与忧色,她指向沙盘上代表三城的标记,沉声道:“世子,情况与探子回报基本一致,甚至……更为严峻。赵国撤军极为彻底,不仅搬空了府库官仓,连城中富户、乃至部分平民家中积存的余粮、布匹、铁器等生活物资,也以‘征用’为名,大肆搜刮带走。如今三城之内,民心惶惶,百姓仅靠家中藏匿的、或是侥幸未被发现的些许存粮度日,恐怕……最多也只能再支撑三五日。”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若朝廷赈灾粮草不能及时抵达,一旦存粮耗尽,饥荒爆发,易子而食的惨剧恐怕将难以避免。届时,三城非但不能成为我天武助力,反而会化作巨大的泥潭,拖垮我军,引发内乱。赵国此计,堪称毒辣!”
帐内众将闻言,脸上皆浮现愤慨与凝重之色。坚壁清野,他们见过,但如赵国这般,连平民口粮都不放过的,实属罕见,这是要绝了三城百姓的生机!
萧瑟眼神微冷,对此却并不意外。他目光扫过众将,语气沉稳,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沐将军所虑,正是关键。不过,粮食问题,陛下与我已有所安排。”
此言一出,帐内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他身上。
“我已与陛下议定,由朝廷出面,从北境周边未受战火波及的州郡官仓,紧急调拨第一批粮食,同时由户部协调,在全国范围内,尤其是江南富庶之地,大规模采购粮草,通过漕运与官道,源源不断运往北境。算算时间,第一批应急粮草,近日内应可抵达三城外围。”
他看向沐剑屏,语气转为肃然:“明日,大军便开拔,分赴三城,正式接收并稳定局势。首要任务,便是接管城防,安抚民心,同时,建立绝对可靠的粮草储存与分发体系。此事,关乎数十万百姓生死,亦关乎我军能否在北境立足。需选派最信得过、做事最为谨慎细致的兄弟负责,确保粮食入库、保管、分发每一个环节,都绝无纰漏!此事若出半分差错,后续所有计划,都将无从谈起!”
沐剑屏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世子放心!剑屏必选派最得力、最忠诚之人负责此事,以性命担保,绝不让一粒粮食落入宵小之手,也绝不让赈济过程出现任何不公!”
“好!”萧瑟颔首,随即走到那巨大的沙盘前,拿起一旁的细长木杆,“然,赈灾固本之余,防务更是重中之重。赵国虽退,其心不死,不得不防其杀个回马枪,或派遣小股精锐潜入破坏。”
木杆点在沙盘之上,发出轻微的笃笃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诸位请看,”萧瑟的声音清晰而冷静,“陈州城,位置最北,直面赵国兵锋,其东侧这片‘落鹰涧’,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需立刻派驻一支精锐,设立哨卡与暗堡,配备强弓劲弩,监控赵国方向任何异动,扼守这条潜在的奇兵通道。”
木杆移动:“凉州城,位于三城中心,西靠‘黑风山脉’,山脉之中多有隐秘小径。需加派巡逻队,频率增加一倍,同时在山脉几个关键出口,设置隐蔽的预警装置,防敌渗透。”
“滨州城,毗邻‘月牙湖’,水运可通,需警惕赵国利用水路进行偷袭或物资输送。应立即清查沿岸所有船只,征用或暂时封存,并在湖口狭窄处,设置暗桩与拦江铁索。”
他的木杆在沙盘上不断游走,每指一处,便精准地说出该地的防御薄弱点以及加固方案。不仅仅是三城本身,连同三城之间的交通要道、战略高地、可能被利用的复杂地形,皆在他的考量之内。其思路之缜密,对地形利用之老辣,仿佛早已将这北境山川烙印于心,令在场诸多沙场老将都暗自心惊,敬佩不已。
“最后,是这北境大营本身。”萧瑟的木杆重重地点在沙盘上代表军营的位置,“此乃我军根基,绝不能乱。在我等前往三城期间,大营需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加高外围哨塔,增派双倍明暗哨,储备足够三月之用的滚木礌石、火油箭矢。巡逻队交叉巡视,口令一日三换。我们要将这北境大营,先打造成一个铁桶!让任何敢于窥伺之辈,无从下手!”
一番部署,条理清晰,思虑周全,将防御的网织得又密又牢。众将听得心潮澎湃,又深感责任重大,纷纷抱拳领命:“末将等遵命!”
沐剑屏看着沙盘上被萧瑟重点标注出的各处,眼中异彩连连。她自认也熟稔军务,但如此系统、前瞻且狠辣的防御布置,让她自愧弗如。
“明日大军开拔,三城守将需尽快定下。”萧瑟放下木杆,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陈州城,位置最关键,压力最大。守将之人,需胆大心细,沉稳谨慎。”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说出了一个人选:“我提议,由南门守将,段天德将军,驻守陈州!”
“段天德?”有将领低声重复这个名字,随即露出恍然与赞同之色。段将军以谨慎着称,昨夜应对世子入城一事,便可窥见其作风。由他守在最前沿的陈州,确实令人放心。
沐剑屏也微微颔首:“段将军确是上佳之选。”
“传段天德。”萧瑟下令。
很快,身披甲胄的段天德大步走入帅帐,对着萧瑟与沐剑屏单膝跪地:“末将段天德,参见世子,参见沐将军!”
“段将军请起。”萧瑟虚扶一下,直接道,“明日大军开拔,接收三城。陈州城,地处要冲,直面赵国,守御责任重大。本世子与沐将军议定,由你率本部兵马,并增调两千精锐,驻守陈州!你可能守住?”
段天德闻言,身躯猛地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无比锐利与坚定的光芒。这是何等的信任与重托!他猛地抱拳,声音洪亮,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末将段天德,领命!只要末将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赵国一兵一卒,踏过陈州城头!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好!要的就是你这份决心!”萧瑟赞许道,“具体防务,稍后沐将军会与你详细交代。记住,稳守为上,遇事不决,及时通报。”
“末将明白!”
段天德领命退下,胸膛因激动而微微起伏。
萧瑟又对沐剑屏道:“凉州、滨州两城守将,以及各路兵马具体调配,沐将军可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安排委派。”
沐剑屏抱拳:“剑屏领命,必安排妥当。”
至此,明日接收三城的大致方略与人事安排已初步定下,帅帐内的气氛却依旧紧绷。就在众人以为今夜商议即将告一段落时,帐外忽然传来亲卫的通报声:
“报——!世子爷,营外有二人,自称‘长空。无恨’,求见世子!”
长空,无恨?
帐内众人皆是一愣,这个名字对他们而言,十分陌生。
唯有萧瑟,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与期待。当初为救萧七等人和测试百姓对天武的归属感,放三十六人或被冤枉或被莫须有的人回家与家人相聚,后回来三十三人孙思觐组长空和无恨,三人是替自己兄弟赴死的人,念其三人有情有义,萧瑟安排孙思觐进北风烈军医,后发现对下药擅长,后在静心苑东侧研究火药问题。长空无恨二人以前也是军营中人,萧瑟就手下入北风烈成员,最早被安排进去三城的二人,最擅长潜伏、追踪与情报分析的得力干将之一!他此刻前来,定然是三城那边,有了关于三城,尤其是那诡异“鬼火”的重要发现!
“传他进来!”萧瑟立刻下令,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帅帐入口。这两个突然出现的“长空,无恨”,他的到来,或许将揭开北境三城重重迷雾下的第一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