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家灭门的画面在夏蓝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夜烬在身边说了些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只下意识皱着眉,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连指节泛白都没察觉。
“要不跟我回魔界休整一下,这里的事我让人盯着。”
夜烬的声音裹着关切,伸手想碰他的肩膀,却见夏蓝猛地回神,摇了摇头。
“不了。”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目光飘向不远处的蓝家旧址 —— 断壁上还留着当年火烧的痕迹,荒草从地砖缝隙里钻出来,风一吹就簌簌响,哪还有半分当年满院槐花的模样。
“我得先把这里封了。”
话音落,夏蓝抬手结印,淡蓝色灵力顺着指尖散开,在蓝家旧址周围凝成半透明的屏障,连风都被挡在外面。
他望着那片残破的院落,心里泛着涩 —— 二百年了,这里早就没了烟火气,可幻境里的槐花香、草药香,还清晰得像刚闻过。
夜烬站在他身边,眼底藏着了然 ——
他知道夏蓝的身世,知道这片废墟对他的意义,没多劝,只沉声道:
“我回去让鬼界的鬼王查查那些亡魂,看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夏蓝身子一僵,转头看向夜烬,声音放轻了些:
“那些作乱的鬼…… 都是蓝......是我的家人。”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或许他们是被人利用了,才会变成那样。麻烦鬼王那边…… 别用强,别严审。”
夜烬看着他眼底的恳求,点了点头:“我知道,会嘱咐下去。”
路过街角时,夜烬忽然停下:“临近年关了,仙门的事多,你注意身体。”
夏蓝愣了愣,随即扯出个浅淡的笑。
“知道了,你也一样。”
夏蓝没多耽搁,指尖凝出淡蓝色云气,拉着墨尘踏上去。
一路回了仙山,夏蓝直接把墨尘送到医阁。
医师诊脉后说只是冲击小伤,加了点灵力耗损,开两副安神汤喝几天就好。
他把少年安置在隔间的软榻上,让医师给他修复一下心脉,轻轻带上门,坐在外间的桌边。
守阁的弟子端来杯热茶,躬身退了出去。
青瓷杯里的茶叶舒展着,热气氤氲,却暖不了夏蓝沉郁的心思。他盯着杯底的茶叶,指尖在桌下飞快划过,调出了系统界面 —— 之前进幻境时,他特意让系统录了全程,本想着能找出元景的破绽,可现在心里却没了底。
“把幻境视频调出来,放到平板上。”
夏蓝在心里默念,虚拟屏幕立刻弹了出来。
他指尖点了播放,画面从蓝玉烟童年的槐花香开始,一点点往后推,连看三遍,速度调到 0.5 倍一帧帧盯,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重。
“元景的动机太说不通了……” 夏蓝低声自语,指尖暂停在元景被刺伤的画面 ——
墨色血珠滑落,他却没半分恼意,眼底痛惜真切得不像装的。
若真是他灭了蓝家,留着蓝玉烟就像养定时炸弹,以原主的聪慧,怎么会察觉不到?
还有那些亡魂,只喊 “认贼作父” 却不说细节......倒像是故意引他往元景的角度猜测的。
正想着,内间门被推开,墨尘走了出来,脸色比刚才好了些。
夏蓝立刻关掉虚拟屏幕,起身迎上去:“怎么样?还难受吗?”
“好多了。” 墨尘摇摇头,刚走到门口,就见安英和云溪快步跑过来。
“墨尘!你没事吧?” 安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云溪也凑过来,焦急的看着他。
看着三个孩子凑在一起的模样,夏蓝心里的沉郁散了些,嘴角不自觉勾起浅淡的笑。
刚想开口让他们回居所,不远处的高阁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灵力波动 —— 那是师叔玄清闭关的地方。
他起初没太在意,玄清闭关时常有灵力外溢。
可刚走两步,脚步却顿住,下意识回头看向高阁方向。脑海里突然闪过月宫的画面,玄清抱着他,语气带着难掩的怅然,说 “是我欠他的”。
到底是什么亏欠,能还二百年还不完?
若 “亏欠” 真和蓝玉烟往事有关?那他是不是知道蓝家灭门的内情?甚至…… 和元景的局有关联?
“师尊?怎么了?”
墨尘注意到他的异样,疑惑地回头。
夏蓝收回目光,压下心里的猜测,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看着三个孩子,声音放柔,“走吧,先回居所,晚点我给你们煮安神茶。”
次日清晨,仙山雾色未散,晨露凝在青石板上,映着微光。
夏蓝刚将安神茶斟入白瓷盏,指尖还沾着茶盏的凉意,院外弟子的通报声便穿透晨雾:
“师尊,鬼界判官携牛头马面亲至,带了赔礼,已在山门外候着 —— 说是为昨日东咀城之事请罪。”
他放下茶盏,瓷盏与木桌相碰,轻响在寂静的院中格外清晰。
转身回内室换衣,月白锦缎的仙门正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领口用银线绣着流云纹,随动作轻晃时,似有微光流动;
腰间系着墨玉扣带,玉扣温润,垂落的暗纹穗子却只堪堪扫过衣摆,半分不晃,端得是仙尊的规整气度。
仙界正殿建在仙山之巅,殿外台阶由整块晶莹白玉铺就,晨光穿雾落在上面,折射出温润却冷硬的光,连阶边玉柱都雕着缠枝莲纹,花瓣纹路清晰得能数出脉络,气派得让人不敢近前。
判官领着牛头马面立在殿中:判官穿一身玄色织金官袍,领口袖口绣着青面獠牙的判官纹,腰间束着墨色玉带,挂着块刻 “公正” 二字的象牙牌,官帽两侧的系带垂在胸前。
牛头马面则穿皂色短打,腰间系着粗布带,手里各提两个朱红漆盒,盒盖缝里漏出的珠光,在白玉殿中泛着冷光,一看便知是贵重之物。
见他进来,判官忙躬身行礼:
“下官鬼界判官,见过仙尊。昨日东咀城恶鬼作乱,惊扰仙尊,还险些伤了贵徒,又偏在仙尊旧宅之地,实乃下官监管不力。今晨奉鬼王之命,携证据与判罚前来请罪,还望仙尊海涵。”
夏蓝在主位坐下,月白正装的衣摆垂落在白玉座椅上,没皱半分。
指尖轻轻搭在扶手边缘,骨节分明,声音冷得像殿外的雾:
“不必多礼。既是带了证据,便直说吧 —— 昨日那些‘蓝家亡魂’,究竟是怎么回事。”
判官直起身,先示意牛头马面将朱红漆盒在殿中摆开,盒盖打开时,夜明珠、千年墨玉、忘川镇魂石依次显露,珠光宝气在殿中漫开,却没暖半分冷意。
他才捧过紫檀木盒,打开时露出泛黄的卷宗与块泛着黑气的玉佩:“回仙尊,昨日作乱的并非真的蓝家怨魂。您看这卷宗 ——”
双手递过卷宗,指尖微颤,“蓝家三百七十一口,早在二百年前就由元景仙尊亲自送入轮回,每一户的转世去向、投生村镇都记在上面,下头还有元景仙尊的朱砂印,可辨真伪。”
夏蓝接过卷宗,指尖划过纸面,墨迹虽淡却清晰,连苏婉转世江南水乡、蓝苍投生农户之家的细节都写得明明白白。
他眉峰微蹙,没抬头,只淡淡道:“无一人疏漏?”
“是!” 判官连忙应下,又指了指紫檀木盒里的玉佩,
“作乱者是个名唤仲才的恶鬼。此鬼生前连杀十七人,死后被判入油锅地狱,却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暗中练出‘仿灵术’,能模仿旁人魂魄气息。
前日他突袭狱卒,抢了钥匙逃狱,直奔东咀城,故意变作蓝家亡魂模样,想挑仙鬼两界的矛盾。”
“仲才与蓝家,此前有过节?”
夏蓝抬眸,目光落在判官脸上,没什么温度。
判官愣了愣,忙摇头:“回仙尊,下官连夜彻查鬼界卷宗,这仲才二百年前从未踏过东咀城,与蓝家连面都未曾见过,无半分渊源。”
“无半分渊源,却偏要变作蓝家亡魂的模样,还选在蓝家旧址动手?”
夏蓝的声音没起伏,指尖捏着卷宗边角,没捏皱半分,“他既知是仙尊在此,还敢动手 —— 袭击仙尊,与自寻死无异。无冤无仇,何必用这般代价做无差别攻击?”
这话刚落,站在旁的安英猛地上前一步,手里旧册子 “啪” 地按在旁边玉案上,语气带着少年人的锐利:
“判官大人这话未免牵强!我昨夜查过鬼界狱规,油锅地狱看守皆是百年以上的厉鬼,寻常恶鬼连靠近狱门都要被灵力灼伤,这仲才不仅能在狱中修炼禁术,还能伤了看守逃出来 —— 若无人暗中相助,他凭什么有这般本事?”
判官被这突如其来的逼问噎了下,刚要开口辩解,墨尘已轻声接过话头:
“判官大人,昨日我与师尊在东咀城时,亲耳听那些‘亡魂’嘶吼。倒像是…… 有人提前教好了说辞,只让他们喊这些模棱两可的话。”
判官额角渗出冷汗,官服领口湿了一小块,声音也虚了:
“这…… 这仲才在地狱时就不安分,许是藏了什么手段;那些言语,许是他胡乱编造,想乱人心绪……”
“呵?胡乱编造?”夏蓝扬了扬脸,冷笑道:
“如今鬼界真是出息了,什么瞎话都敢来糊弄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