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续办完了，我带你们去梦境学院的区域看看吧。”
塞勒涅收回徽章，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请跟我来。”
穿过一条由月光石铺就的长廊，外界的喧嚣被彻底隔绝。
南丁格尔看得目不暇接，心中对未来的学院生活充满了向往。
但随着塞勒涅的引领，他们走的路越来越偏僻，周围的建筑也越来越普通。
最终，塞勒涅停在了一栋建筑前。
那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由红砖砌成的大剧院。
样式古老，墙壁上爬满了青色的藤蔓，门口的几级台阶甚至有些许破损。
除了“宏伟”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与魔法相关的形容词。
“学姐，这里是……”
“没错。”
塞勒涅平静地回答。
“迷梦剧场。”
“我们梦境学院的标志性建筑，也是你们未来四年，最常待的地方。”
南丁格尔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相信。
这和她想象中的魔法学院，差距也太大了。
“梦境，是危险的。”
塞勒涅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清澈得有些冷漠。
“如何不在梦境中迷失，是每一个梦境学院的学生，要学会的第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
她的视线扫过两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重量。
“每年，都有超过一半的一年级新生，因为迷失在自己或他人的梦境里，而被强制退学。”
“甚至……永远都醒不过来。”
南丁格尔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所以，和一直炙手可热的炼金学院，还有最近很火的通灵学院不同。”
塞勒涅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们这里，一直都很冷清。”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梅耶尔和南丁格尔。
“如果不是索拉里斯教授的推荐，我会建议你们去别的学院看看。”
“毕竟，其他学院追求的是力量的强大，而我们这里，需要的，是心灵的强大。”
塞勒涅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座古老的红砖剧院上，声音低了几分。
“即使是我，也要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才能保证自己不迷失。”
塞勒涅的话语，带着某种心灵的波动，如同深冬的寒风，让南丁格尔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那枚代表着新身份的星辰徽章，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感到一阵心悸。
永远都醒不过来。
这六个字，比任何刀剑都更加锋利。
梅耶尔注意到了她的紧张。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温暖的触感，让南丁格尔绷紧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许。
她抬起头，看向梅耶尔。
男人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意，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片平静的湖泊。
“学姐说得对。”
梅耶尔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所有的杂音。
“心灵的强大，确实比力量更难得。”
塞勒涅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审视的意味，重新落在了梅耶尔身上。
她见过太多被梦境学院的危险吓退的新生，也见过不少故作镇定的逞强之辈。
但眼前的男人，不一样。
他的平静，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种近乎本质的沉静。
“在心灵的尺度上，即使是神明，与凡人也没有本质的区别。”
梅耶尔的目光，越过塞勒涅，落在了那座古老的红砖剧院上。
他的话语平淡，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塞勒涅的心中，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都会有欲望，有恐惧，有看不清的东西。”
塞勒涅抬头重新审视起了他。
这种话，不该从一个刚刚入学的新生口中说出。
这更像是索拉里斯教授，在学术讨论中，才会发出的感慨。
“有些东西，我也不认为自己真的看清了。”
梅耶尔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看着剧院门口那块饱经风霜的木质牌匾，上面用古老的通用语，刻着一行小字。
“你从未睁开眼睛。”
这是，梦境学院的校训。
塞勒涅沉默了许久。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掩去眼底的波澜，转身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吱呀作响的木门。
“进来吧。”
她的声音，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剧院内部，比想象中更加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木头与灰尘混合的味道，还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薰衣草的安神香气。
一排排覆盖着暗红色绒布的座椅，空无一人，安静地延伸向远处的黑暗。
舞台上没有幕布。
只有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扭曲、流转的光影构成的漩涡，在无声地旋转着，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这里，就是我们心灵系的教室。”
塞勒涅的声音在空旷的剧院里，带着几分回响。
“那道漩涡，连接着学院构筑的‘表层梦境’，一个相对安全的，供所有学生进行基础冥想与心灵锻炼的公共区域。”
她指了指舞台的侧面。
“而那些独立的化妆间，则是‘深潜室’。只有在教授的指导下，才能进入，去探索那些破碎的，危险的，却也蕴藏着无尽秘密的他人梦境。”
南丁格尔看着那个巨大的光影漩涡，感觉自己的心神，都要被吸进去了。
“你们的宿舍，就在剧场的后台。”
塞勒涅指了指舞台另一侧的通道。
“先去安顿下来吧。”
塞勒涅交代完所有事宜，转身准备离开。
“我还有教授布置的实验项目需要跟进，就先失陪了。”
“是关于让普通人，也能进入‘表层梦境’的实验吗？”
梅耶尔平淡的声音，在空旷的剧院里响起。
塞勒涅的脚步，猛地停住。
她僵硬地转过身，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清澈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反射着舞台上那片扭曲的光影。
“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问题，她问得又快又急，完全失去了之前那种从容不迫的学者风范。
这可是索拉里斯教授最核心的机密项目，连学院内部都只有寥寥数人知晓。
梅耶尔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他当然知道。
前世，作为玩家的他，还曾和许多玩家一起被索拉里斯教授邀请，参与过这个堪称异想天开的研究。
只是，那个研究最终没什么进展。
玩家们一直想在游戏里搞出真正的“互联网”，而这个“表层梦境”，就是他们眼中最完美的雏形。
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生命，无时无刻不在做梦。
不仅仅是夜晚的沉睡，白天清醒时，也有小部分的心灵，在无意识地编织着梦的碎片。
那是一个比现实世界庞大亿万倍的，由纯粹精神构成的潜在网络。
只是，因为个体实力和认知的限制，这些梦境，就像一个个独立的，没有联网的终端，而且还是不同波段、不同频率、不同系统、不同加密方式的终端，永远无法连接在一起。
但现在不一样了。
梅耶尔的心神沉入体内那片浩瀚的虚无之海。
如果，用自己的“虚无之海”作为核心服务器，作为“媒介”呢？
这个疯狂的念头一旦出现，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一个人做不到。
哪怕他是七阶，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搞出这个东西。
但他可以招募玩家。
一旦这个“梦境互联网”建成，他就能将整个世界的生命，整合在一起。
思想的传递将不再有延迟，知识的共享将不再有壁垒。
那将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一个真正走向“众生平等”的，虚无国度的雏形。
想到这里，梅耶尔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看向面前一脸惊疑不定的塞勒涅，脸上的笑意变得真诚而温和。
“我想，我需要和索拉里斯教授谈谈招生的事情。”
“对了，学姐，学院的图书馆在哪里？”
塞勒涅没想到这位学弟说话这么跳脱。
“你……真是个怪人。”
梅耶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塞勒涅看着他，最终也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转身。
“跟我来吧。”
“不过我得提醒你，学院的图书馆，和智慧女神神殿的内殿，可完全是两码事，书不能随便带出学院。”
她的语气重新恢复了平静，却多了一分善意的提醒。
群星魔法学院的图书馆，与智慧女神神殿的内殿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通天的书架，也没有悬浮的星辰。
它更像一个巨大而嘈杂的车站。
高耸的穹顶下，无数的学生、学者、甚至还有一些冒险者打扮的人，行色匆匆。
空气中弥漫着羊皮纸、墨水、还有各种炼金药剂混合在一起的奇特味道。
漂浮在空中的魔法光球，取代了传统的烛火，将整个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塞勒涅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似乎看穿了南丁格尔的局促。
“在这里，知识是用来交换、辩论、甚至是战斗的武器。”
她指了指不远处。
两个穿着不同学院制服的法师，正为了一卷古老的魔法卷轴争得面红耳赤，几道小型的闪电和火花在他们指尖跳跃，要不是周围有巡逻的魔像虎视眈眈，他们恐怕当场就要打起来。
南丁格尔下意识地向梅耶尔身边靠了靠。
“我有一个想法，关于招募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共同研究梦境课题。”
梅耶尔忽然开口，他的目光扫过这片喧闹的大厅，最终落在塞勒涅身上。
“我想，索拉里斯教授应该会支持我的。”
塞勒涅停下脚步，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古怪。
“索拉里斯教授只是个纯粹的学者，他没有管理学院的权限。”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压低了声音。
“还有就是，招生的事情你得找阿拉尼斯那个古板的老巫婆，她才是梦境学院的院长。”
梅耶尔当然知道。
阿拉尼斯，心灵教派内省派的领袖。
一个坚定的保守主义者，认为梦境是通往内心的神圣领域，不应被凡俗的欲望所玷污。
她和索拉里斯教授那种功利的理想主义，几乎是两个极端。
想说服她支持自己的“梦境互联网”计划，无异于让教皇接受电子圣经。
“她在哪？”梅耶尔问。
塞勒涅指了指图书馆最深处，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有一座独立的，被常青藤覆盖的白色尖塔，看起来与周围格格不入。
“那就是院长们的办公室，‘静思塔’。”
塞勒涅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敬而远之的疏离。
“不过我得提醒你，阿拉尼斯院长……她不喜欢人打扰。”
“尤其是带着索拉里斯教授那种‘离经叛道’想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