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深处,小七和阿成如同两只受惊的水鸟,在泥泞和枯黄的苇杆间屏息潜伏了许久。伪军骑兵的马蹄声和喧哗声终于彻底消失在远处土路的尽头,四周只剩下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和洼地里死寂的寒意。直到确认危险暂时解除,两人才敢缓缓抬起头,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衣衫,冻得他们牙齿直打颤。
“妈的,差点交代在这儿……”阿成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心有余悸地低骂一声。
小七的心脏还在狂跳,他警惕地透过芦苇缝隙观察外面,确认再无动静后,才压低声音说:“不能久留,那些二鬼子说不定还会杀个回马枪。”
他们挣扎着从冰冷的淤泥里爬起来,浑身湿透,又冷又饿,狼狈不堪。更糟糕的是,刚才为了躲避搜索,他们在芦苇荡里盲目乱钻,早已迷失了方向。原本计划沿着洼地边缘那条隐约的小路前行,现在连那条路在哪个方向都搞不清楚了。
“怎么办?七哥?”阿成看着四周几乎一模一样的、望不到边的芦苇,有些发慌。
小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抬头透过稀疏的苇叶缝隙,辨认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空中依稀可见的星斗方向。他记得大致是要往西北方向走。他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走,先走出这片鬼地方再说!”
两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密不透风的芦苇荡里艰难穿行。枯硬的苇叶刮在脸上、手上,留下细小的血痕。脚下是冰冷的淤泥和盘结的根系,每走一步都异常吃力。黑暗中,只能凭借微弱的星光和直觉摸索前行。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他们才终于感觉脚下的泥土变得坚实,芦苇也逐渐稀疏。终于,他们踉踉跄跄地冲出了令人窒息的芦苇荡,重新踏上了坚实的荒地。两人累得几乎虚脱,靠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喘息。
环顾四周,是一片完全陌生的野地,远处有低矮的丘陵轮廓,根本看不到任何路径或人烟。他们彻底偏离了原定的路线。
“这下糟了……”阿成看着茫茫夜色,语气绝望。
小七心里也沉甸甸的。但他知道不能泄气。他站起身,再次凭借星辰和远处隐约的山影,努力判断着方位。“大概方向没错,只是绕了远路。我们继续往西北走,总能碰到村子或者路。”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狗吠。小七精神一振:“有狗叫,附近应该有人家!”
他们循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果然,翻过一个小土坡,他们看到坡下远处有几点微弱的灯火,像是一个小村落。
希望重新燃起。他们加快脚步,向灯火方向靠近。然而,就在他们距离村落还有一里多地的时候,小七突然猛地停下脚步,拉住阿成,迅速蹲下身,隐藏在坡上的灌木丛后。
他锐利的眼睛看到,村落外围的阴影里,似乎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快速移动,动作敏捷,悄无声息,不像是普通村民。而且,那些人影移动的方向,正是朝着他们刚才走来的那片洼地和芦苇荡区域!
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小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确定。如果是伪军或者鬼子,他们现在过去就是自投罗网。如果是根据地的同志,他们贸然出现也可能引起误会,甚至发生交火。
“不能冒险。”小七当机立断,“绕过去!避开这个村子!”
他们再次改变方向,远远地绕开了那个可能有未知危险的村落,继续在漆黑的野地里跋涉。这一绕,又不知偏离了多少。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绕道而行的时候,顾清翰带领的勘察小队,在伪军离开后,谨慎地进入了那片芦苇荡边缘区域进行查探。顾清翰细心地发现了一些被踩倒的芦苇和泥地上的新鲜脚印,判断出确实有人在此藏匿过,但无法确定身份和去向。由于任务在身且不宜久留,他们在短暂搜索无果后,便按照原计划继续他们的勘察路线,悄然离开了这片区域。
命运的轨迹,在这一夜,如同两条平行线,在黑暗中极其接近地延伸,却终究没有交汇。小七和阿成在生存的本能驱使下选择了谨慎绕行,而顾清翰则在任务的约束下按计划离去。
天亮时分,小七和阿成终于找到了一条被人踩出的小路。他们又冷又饿,体力消耗殆尽,但不敢停留。根据太阳的方向,他们重新校正了路线,继续朝着根据地腹地的方向艰难前进。
小七摸了摸怀里那份被体温焐热的密信和那块柔软的手帕,心中充满了焦虑。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大哥他们在上海不知怎么样了?他们千辛万苦走到这里,却与要找的人失之交臂。前路还有多远?能否顺利找到顾先生?一切都是未知数。
他只能咬紧牙关,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希望渺茫的前方,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