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诚坐在他那间奢华却压抑的书房里,手指烦躁地敲打着红木桌面。窗外是法租界午后慵懒的阳光,但他脸上却笼罩着一层阴云。
工部局那边的施压虽然给陆震云制造了麻烦,罚款、限制泊位,甚至扣了几艘船,但距离彻底扳倒那个硬骨头,还差得远。陆震云联合几家商户的反击申诉,竟然在租界法院那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连总商会那个老狐狸陈会长都开始过问,这让他感觉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闷得厉害。
“妈的,陆震云……”他低声咒骂着,将桌上那份登着《老字号频遭刁难》报道的《申报》揉成一团,狠狠扔进纸篓里。商业上的打压,见效太慢,而且陆震云在上海滩经营多年,根基不浅,不是那么容易连根拔起的。
他需要更狠、更毒、更能一击毙命的手段。他的目光阴鸷地扫过桌面上散乱的文件,最终,定格在一份关于顾清翰的背景调查报告上。
顾清翰……圣玛利亚女中的国文教员,顾家的独子,一个看似清高无害的书生。但就是这个书生,一次次坏他的好事!写文章煽风点火,帮陆震云出谋划策,甚至可能……他眯起眼,想起那晚在码头,陆震云那般维护顾清翰的姿态,两人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令人极度不爽的默契!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他的脑海。
如果动不了陆震云本人,那就剪除他最重要的羽翼,让他痛不欲生!而且,如果能借此把更可怕的罪名扣上去,说不定能一石二鸟,把陆震云也拖下水!
他猛地按下桌上的呼叫铃。片刻后,一个穿着灰色长衫、面容精瘦、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恭敬地垂手而立:“杜先生,您找我?”
这是杜明诚私下蓄养的一个“顾问”,专替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尤其擅长“信息处理”和“特殊手段”。
“老刀,”杜明诚用手指点了点桌上顾清翰的名字,“这个姓顾的教书匠,你给我再仔细查,往深里挖!特别是他在北平念书那几年,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看看他有没有参加过什么……不该参加的活动,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老刀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会了主人的意图:“杜先生的意思是……”
“我记得,几年前北平那边学潮闹得挺凶吧?”杜明诚阴恻恻地笑了,拿起雪茄剪,慢条斯理地修剪着雪茄,“不少年轻学生受人蛊惑,搞什么‘反日救国’、‘抵制日货’,里头难免混进去一些……思想激进的危险分子。”
老刀心领神会:“明白。北平大学堂那边,确实有过几次不小的风波。据初步了解,顾清翰在北平求学期间,确实参与过一些学生集会……虽然公开记录显示他只是普通参与者,但……”
“但没有,我们可以帮他‘有’!”杜明诚打断他,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几张模糊的照片,几份‘热心市民’的检举信,再加上一点……合理的推断和联想,足够了。”他深吸一口雪茄,吐出浓重的烟圈,“现在上面最敏感的就是这个。只要沾上‘赤色’嫌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到时候,别说一个教书匠,就是他背后有十个陆震云,也保不住他!”
老刀微微躬身:“杜先生高明。我这就去办,一定做得天衣无缝。北平那边,我们还有些关系,可以‘补充’一些必要的‘细节’。”
“要快!”杜明诚强调道,眼神狠厉,“做得干净点,要像真的一样。档案、照片、人证……都给我准备齐了。我要让他百口莫辩!”
“是!”老刀应声,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几天后,还是在那间书房。
杜明诚看着老刀再次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将一份薄薄的、略显陈旧的牛皮纸档案袋放在他的书桌上。档案袋的封口处甚至模仿官方文件的样式,盖着一个模糊的红色戳印,看起来颇有几分年月和“权威”感。
“杜先生,东西准备好了。”老刀的声音带着一丝邀功的谨慎,“里面是顾清翰在北平期间‘参与非法组织’、‘发表危险言论’的‘记录’,还有两张经过处理的集体照片,能模糊辨认出有个人影与他相似,出现在当时学运集会的现场。另外,还有一份按您要求‘找到’的、当年北平警局关于调查激进学生的内部简报副本,上面‘恰好’提到了他的名字。”
杜明诚拿起档案袋,并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手指摩挲着那粗糙的纸面,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阴冷笑容。他仿佛已经看到,这份轻飘飘的档案将如何化作最致命的枷锁,将那个清高的书生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很好……”他低声笑道,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陆震云不是把他当宝贝护着吗?我看这次,他还怎么保他!”
他仿佛已经看到特务闯进学校抓人,看到陆震云暴怒却无能为力的样子,看到顾家陷入绝望,看到自己终于彻底击垮对手的快意场景。
“立刻安排,”杜明诚将档案袋扔回给老刀,语气森然,“找个‘可靠’的渠道,把这份‘热心市民’提供的‘重要线索’,‘不经意’地递到该知道的人手里去。记住,要做得自然,和我们毫无关系。”
“明白!”老刀接过档案袋,像接过一件珍贵的武器,躬身退下。
杜明诚独自坐在书房里,雪茄的烟雾缭绕,将他脸上那份得意而残忍的阴笑衬托得愈发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