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翁厨后,在赵仓的安排下进入房间,柳絮先给玉书玉米检查伤势。
真金给用的是上好的药品,止疼效果很好,恢复得也不错,但毕竟才几天,仍不可大意。
凌枝见柳絮医药工具齐全,且使用麻利,倒不怀疑她的医术,就是毕竟第一天认识,她不得不防。
“柳姑娘何时学医的?”
柳絮很爽快地说:“我本就是个医家女,只是医馆被蒙古人端了,才流浪的。”
“两年前?”
“不然呢?”
“是吗?”两年前国门被踹,能全身的人不多,凌枝倒也是信了。
“洗洗睡了。”柳絮收拾好医药工具出去。
玉书玉米此阵儿的状态不错,好奇地打量着新家。
凌枝也四处看,屋子竹编灰壁,薄薄的两三厘米,这技术放当代就是高端的绿色建筑,能够隔热防震,在这盛夏一点也不觉得热。
这会儿赵仓带着男女都有的仆人进门,说要伺候他们去洗漱。
凌枝忙说不用,让玉书和玉米自己去洗。
她伪装的男儿身份也不方便,就先出去走了走。
自到翁厨后凌枝还没有见过赵砚,也不知道他回没回来,她本心里是信任赵砚的,但还是要防万一。
凌枝走出南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后目标锁于对面的北苑。
北苑明显不像南苑这么松弛,可以自由进出,北苑大门紧闭,还有带刀站岗的守卫。
凌枝的脚步路过宽阔中庭的花台和凉亭,从南走到北,停下。
仰头望,北苑的建筑风格与南苑的一致。
她刚刚在南苑的房间里,已从窗户朝外仔细探过,南苑的背后是一片巨大的花园,小径通幽处有个湖心亭。
而北苑她进不去,不知道建筑楼的背后是什么?
反正这份严谨,不得不让她怀疑,北苑里面是否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凌枝紧了紧鼻子,像是火药的味道?
“尽快促成与那几个民间军火商的交易,灭宋的方针我们已经晚了几十年,绝不能再拖,定要给他们连根拔起!”
想起在长江口岸偷听到的忽必烈跟真金的对话,凌枝心头一阵悚然,难道赵砚就是忽必烈口中的军火商?他是在跟蒙古人做交易?
正当此时,一个力道拍到她的肩膀上:“你在这里做什么?”
凌枝心头吓了一跳,见是赵仓,故作镇定道:“我找砚公子。”
“东家歇息了。”
意思就是赵砚引开追兵后回来了?
“哦,好。”时辰确实暗得很了,凌枝回往南苑。
进门后看到柳絮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柳絮翻着医书,指着上面的字,说着怎么饮食养伤的话。
柳絮从黑衣换上了青裙,肤色雪白,明眸皓齿,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玉书跑上拉住凌枝的手说:“哥哥,我们认得几个字了。”
玉米也跑上来报喜。
凌枝给听笑了,蹲下去。
两个孩子已经洗漱完毕,一身清爽。
他们就像龙凤胎,长相身高都差不多。
眼睛清亮亮的,脸庞嫩嘟嘟的,就像初升的太阳,充满朝气。
唯一不足的就是一人少了只耳朵,虽然柳絮有给包扎,但他们只要一激动,就会溢出红色来。
还是炽焰的,刺眼睛,让人看着揪心,肝儿疼。
凌枝鼻尖一酸,一手一个给抱住。
她自己才十九岁,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的,就突然来了股浓烈的母爱。
想到姐弟俩曾受的折磨,想到自己在宅务室的发狂,在乌巷中的持刀,更是无端泛起泪花。
好像从此,她就走上了什么不归路了。
——
后花园中,赵砚在修剪繁枝,赵仓端着修剪工具在一旁伺候。
凌枝远远地看着赵砚,脚步慢慢地走过去。
凌枝前几次对赵砚的印象,是他是一个温如玉的公子,而这会儿瞧着赵砚温柔地怜爱万物的模样,却无端让她觉得赵砚特别的孤单,仿佛悲情才是他的底色。
“砚公子。”她立于他的身边:“好久不见。”
赵砚这才看到她,手上的动作停住,弯着的身子立直。
那夜引开追兵后,赵砚就去寻找老头了,他始终觉得老头奇怪。
当晚没找到,之后便就又找,正好这段时间纯儿不在。
可老头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什么线索也没有。
无奈今日赵砚才留在了翁厨,修剪花草。
算下来,他们住在一起,倒确实是有好几日没见了。
赵砚不禁多看了凌枝两眼。
凌枝还是男儿装扮,头发随便用三尺皂绢裹成一丸,丸子上边束着灰白色的幞巾,没有帽子没有发饰,非常的简单。
内里是个圆形袍衫,外边披有一件较短的灰色凉袍,腰带把上衣拴住,显示出了纤瘦的腰肢,裤腿到脚踝处裹着,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的机灵和轻盈。
不过凌枝脸色不佳,像是这几天,始终都在憋着个什么劲儿。
“你有事儿?”
“对。”凌枝确实憋着一股劲儿。
她自被柳絮带来翁厨后就没有出去过,门卫根本不让她出去。
她住在赵砚的地盘,却始终不见赵砚的人。
她除了从柳絮口中得知,赵砚是四川人和商人,其余一概不知。
谁知道她那颗多疑敏感又担惊受怕的心啊。
凌枝看向赵仓,赵砚察觉出了,给赵仓使个眼色,赵仓便就退出了两丈开外。
凌枝这才说:“砚公子,你之前在跟踪我?”
“不然呢?”赵砚完全没把这个问题当回事。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他们根本不熟,还有所谓的生意合作,跟踪彷佛理所应当,却也恰恰如此,才让凌枝觉得赵砚这人城府深厚。
她好不容易带着孩子跑出来,可不能再进入另一个牢笼。
“既是如此,那你应该对我了如指掌了。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两个孩子。所以砚公子,站在我的立场,我也应当知晓你的一些情况。”
凌枝说话的时候,假装自然地把左手手腕抬起,右手不经意地触摸到手链上。
她本心信任赵砚,但不敢赌博。
如果赵砚真是坏人,她就先把赵砚弄晕了再说,反正赵仓已经被支开了,一下一个。
赵砚瞥眼凌枝的手,嘴角压上一抹笑意。
手链黑色的,平平无奇,露出来没有什么。
但是赵砚看到就不同了啊,因为他曾救过她的命呢。
刚刚谈合作的时候,他并不是完全信任她,后见她连续两日都不在瓦舍出摊,就根据赵仓打听到的住处找去。
他翻了瓦片,跳入她的家中,发现她晕倒了。
他并不了解她,但是她一开始就暴露了她的需求,她想救孩子,是一个善良的人。
于是他救了她。
当时他就发现了她手链上的机关,怕她昏睡之中误伤到自己,才给摘掉放到了桌子上。
当时他就发现了,她,是个女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