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枝醒醒神,倏地一下坐起来,本是有些怕,但见男人的温柔如春风拂绿草,便拉过对方的左臂,用力一抓。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你别专找疼的地方证实呀。”
“还真是你?”凌枝看看四周,压着惊喜:“你怎么来啦?”
“跟我走。”
“去哪儿?”
赵砚摊开掌心,掌中内容,他全记得,掌中有他的承诺,还有来找她的路。
凌枝好似明白了,又好似没有,稀里糊涂,像是做梦,几乎没做思考地就跟着走了。
到一处山脚,她在他的引导下迈入一条小道。小道曲曲折折,像是一个神秘的世界。
她每每踩过几脚,两旁便有小小的烟花燃放,夜幕下星星点点,引人遐想,如一首优美的旋律,指引着她朝前,往上,直至幸福最深处。
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正面是个山洞,上方横着三个红色的大字:凌霄山。
身后男人似回忆一般地说:“我来自叙州凌霄山下……我要去找一个我儿时心目中就有的人……我想家了……”
这都是凌枝曾说过的话,她看向他,他抿着微笑,略一耸肩,有点无奈。
“但我不知道凌霄山在哪里,所以只能比着拱极城的模样做出来,至于你要去找的那个人,就更不知所以了。”
“所以里面,就是凌霄山的幻象效果图吗?”
赵砚做火器的,做小烟花很容易,利用火药做成映射,也不是问题,何况还是晚上,效果毋庸置疑。
凌枝迫不及待朝里进,赵砚跟在后面,这几日他不是在养伤,就是修剪花草,和布置这个生辰惊喜。洞口被他做成了门的形式,左右两边悬挂着红灯笼,灯笼里面燃着油心,红彤彤地透着光。
他布置的时候并没有多想,然此刻凌枝双手推门,然后身影进去的那一下,他却无端觉得像是在入洞房。
里面的幻象效果很逼真,完全照着拱极城的模样,应有尽有。
“生辰之乐,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
一支乳白的发簪出现在凌枝的面前,她才想起来她今天二十岁。
赵砚将晶莹剔透插于她的高鬓,流苏尾部吊着的那颗绿色的翠玉,在洞房中映照着她白皙的脸蛋。
她呆呆地望着他,兴许是为了喜庆,他今日一身褐红,此刻噙着微笑,眸中没有杂念,只有真挚的祝福,更是兑现承诺。
就是担心了一下。
“脸是怎么了?”
凌枝上次被花盆碎片擦过的脸颊在结痂了,有个小黑点。
赵砚从进入她房中的那一刻就发现了,当时灯光暗,以为看错,这下看清楚了。
凌枝傻笑,不知不觉就用上了撒吖的姿态:“摔了一跤。”
男人嗔怪又关心的表情,好似说她不长眼睛似的。
她两手背后,仰着脸庞,撒吖更甚:“谢谢砚公子。”
他也双手背后,弯下身躯,低着眸光:“不用谢,小娘子。”
小娘子容若清风,窈窕秀丽,浑身飘香。
砚公子风华正茂,温柔力量,世上无双。
“砚公子。”
“嗯?”
“你看到粉红泡泡了吗?”
“看到了。”
赵砚其实不明白,但这词儿温柔美好,他不想否定。
对视着都傻笑了起来。
没多久夜空中炸开一圈烟花,流光溢彩,夺人眼目,凌枝兴奋地跑了出去。
花瓣如雨,纷纷坠落,她伸着两手,仿似所有美丽,都能触手可及。
赵砚看着她开心的面庞,心下蓦地来了种满足,又跟弥补了什么亏欠似的。
下山走另外一条小道。
凌枝像只欢快的小燕子一样蹦蹦跳跳,将小道两旁的烟花踩燃,让灯火撞上了星辰。
“赵砚,你看。”
凌枝突然想换个玩法,神秘地撑一下眼,然后将旁边的大树上下左右打量,旋即屁股一蹲,双足一顿,嗖地一下,人就跳到了不是太高的枝桠上,十分的显摆。
“今日跟月烈习武,我学会了一点。”
赵砚配合地拍拍掌,想说什么,凌枝却重复了方才的动作,一下子立身的地方,就比刚刚的高了不少。
越搞越来劲,她像蹿树的猴子一样,就快蹦到了树梢上。
她可以梭下来,但赵砚不知怎么的,就想陪她玩,仰着头,打开双臂。
“我接住你。”
“好呀。”
凌枝作势往他怀里跳,目标却在另一个地方。赵砚没想到,立即飞身去抱,重力相撞,他左臂有伤,导致两个人一同栽到了地上。
“对不起呀,我只是想显摆一下我习武的成果。”
凌枝同样压在赵砚的身上,被他护得很好,连忙难堪地起身,想去检查他的伤。
“没事的。”
赵砚呵呵乐着,就觉得这是滑稽一场,还圈紧手臂,不让她离开。
反而问:“你疼吗?”
“不疼,你呢?”
“我也不疼。”
黑夜中拥抱在一团,两颗心脏咕咚咕咚。
彼此竭尽全力去凝视彼此的脸,轻言轻语,有些喘。
“赵砚。”
“嗯?”
“我发现了一个规律。”
“什么?”
“就是我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那你还想要什么?”
“想要……”她的目光游离到他的唇。
他明白她未讲完的话,目光也游离到她的唇,喉结不受控地滚了一下,然而左臂发出的疼痛却不得不让人陷入思考。
自左臂第一次受伤起,几乎每到刮风下雨都会疼痛,就像一根皮鞭,时时都在提醒和鞭打着他。
他的人生仿佛从救走赵昺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走向,乃至更前,从他决心科考,从他游玩到江西,从他出生在乱世,偏又有资本有能力去做想做的事情……
明天就是扎马宴了,将是他在临安最后的流程,完后他便会彻底放弃商人的身份,奔赴沙场,刀光剑影,道阻且长。
“说不出吗?那就等你想起来的时候再说吧。”
赵砚平静地推开凌枝,风花雪月果真好啊,想一晌贪欢,然又给不了,只能彷徨不前。
凌枝躺在他的一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侧头瞧着他的脸。
她为他做事,不曾想有回报,他也从没亏待过她,反而还对她如此上心。
他是有情的,她感觉得到,但他仿佛压着海啸,觉得是种奢求。
不呀,砚公子,你值得。
我会保护你,静待花开。
不知何时,赵砚也偏过了头,漆黑的夜晚,为什么还是可以看到彼此眸中的悲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