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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机的嗡鸣渐渐平息,像一场暴雨过后的余音。斜坡上,帝国军引以为傲的冲锋阵型只剩一片狼藉——被激光熔穿的铁甲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有的还保持着举盾的姿态,盾面却像蜂窝般布满焦黑孔洞;等离子炮轰出的浅坑周围,散落着分不清是铠甲还是骨肉的残骸,蒸腾的热气混着血腥气,在阳光下泛出油腻的光。

几架未被完全摧毁的云梯斜插在地上,顶端的铁钩还死死咬着城垛,梯阶上却只剩几缕挂着血污的布条。侥幸存活的士兵蜷缩在弹坑边缘,断肢的伤口被高温灼成黑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却连抬手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侧方丘陵上,被榴弹撕碎的骑兵与战马残骸堆叠在一起,有的马还在抽搐,前蹄徒劳地刨着沾满血泥的地面,发出凄厉的嘶鸣,与远处零星的呻吟交织成一片绝望的调子。

陈砚站在城头,风掀起他的衣角,血肉的焦糊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他看着一地的惨状,指尖变得冰冷。过了许久才转过身,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结束了。”

波赛丝猛地回过神,指尖不知何时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都未察觉。她望着那片被科技碾压成炼狱的战场,胃里一阵翻腾--她见过尸山血海,却从未见过如此“高效”的杀戮,没有刀光剑影的对抗,只有单方面的收割,连挣扎的痕迹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黄蔷薇的骑士也都和她一样,虽然跟着波赛丝,也经历过大大小小十多次战斗,可从未像今天这样。甚至有年轻的骑士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跑下城墙,呕吐起来。

「统计完毕。」阿耳戈的电子音在陈砚耳边响起,带着一贯的冰冷,「本次作战,确认击毁云梯四十六具,敌步兵阵亡八千七百六十三人,重伤九百一十二人,溃散一千一百余人;骑兵阵亡一千六百八十七人,战马损失一千三百余匹,剩余骑兵尽数溃散。合计歼敌一万零四百五十人,重伤九百一十二人,溃散约两千两百人。我方零伤亡,防御体系损伤几乎为零。」

精确到个位数的数字像冰锥,狠狠扎进波赛丝的耳膜。她猛地转头看向陈砚,这位刚刚还在餐厅里教难民用筷子的男人,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阿耳戈报出的不是人命,而是一堆无关紧要的数字。

“一万……多人?”波赛丝的声音发颤,她攥紧剑柄,指节泛白,“就这样……没了?”

陈砚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战场上:“阿耳戈,统计一下可回收的物资,剩下的……处理干净。”

「收到。」

波赛丝望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起。她曾以为自己对“战争的残酷”足够了解,可今天才明白,陈砚带来的不仅是更强大的力量,更是一种颠覆认知的战争模式--在这里,生命可以被如此精准地量化、收割,连死亡都变得像流水线作业般高效。

城风吹过,掀动她的金发,也吹散了最后一丝战场的热气。波赛丝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曾挽弓射穿无数敌人的咽喉,此刻却莫名发冷。她终于明白,陈砚口中的“安全”,背后藏着怎样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力量,也藏着怎样一种冰冷的代价。

“这就是……你的战争吗?”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陈砚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拍了拍耳廓,仿佛有耳鸣在回响。城头上,只剩下无人机返航的低鸣,和远处那片死寂的山丘。

***

残阳把驰道染成暗血色时,赫尔曼的战马栽倒在主营辕门前。他连滚带爬地摔在泥里,铠甲上的血痂混着泥浆,在地上拖出一道狼狈的痕迹。亲卫想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滚开!一群废物!”

他踉跄着撞进中军大帐,帐帘被掀得猎猎作响。杜兰正对着沙盘出神,烛火在他侧脸投下冷硬的阴影。赫尔曼一把掀翻案几,盛水的陶罐摔在地上,浊水溅湿了地图上“奥林匹斯丘”的标记。

“魔法!他们用了魔法!”赫尔曼的吼声震得烛火摇晃,他抓着自己被激光灼出焦痕的披风,眼球因恐惧而突出,“那座鬼堡垒里全是妖术!会飞的铁虫子喷着火,石头缝里能射出劈人的光!我的人……我的人就像麦捆一样被割倒!”

杜兰缓缓抬眼,指尖在沙盘边缘轻轻敲击:“哦?魔法?”

“不然呢?!”赫尔曼的声音陡然拔高,唾沫星子喷在杜兰脸上,“正常的兵器能把铁甲烧出窟窿?能让骑兵连人带马炸成血雾?那是魔鬼的手段!是瓦伦蒂亚那帮杂碎请来的巫师!”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只要把战败归咎于“魔法”,就能洗清自己的无能,“我早就说过那堡垒不对劲!是你们非要让我强攻--”

“回来多少人?”杜兰突然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

赫尔曼的嘶吼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他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我……我哪有空数?当时只顾着突围……总之,那鬼地方邪门得很,必须调投石机来!不,要请皇家法师团--”

“报告将军”帐外传来亲卫的急声禀报,“赫尔曼大人麾下残兵已收拢,清点人数……仅余三百人出头,且多为轻伤。”

“三百人出头。”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赫尔曼的脸“唰”地白了,他猛地转向亲卫:“你胡说!我的先遣军有一万五!怎么可能只剩三百……”

“管你是三百还是三千。”杜兰站起身,甲胄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从卡瑞利亚到奥林匹斯丘,赫尔曼大人,你用了不到一天,就把皇帝陛下亲点的先遣军,变成了三百个残兵。”

赫尔曼突然慌了,他踉跄着后退半步,伸手去抓杜兰的衣袖,语气从嚣张变成哀求:“杜兰!你听我解释!那不是普通的堡垒!是魔法……真的是魔法!我可以戴罪立功!给我一支骑兵,我去烧了那片林子,让他们无处遁形——”

“不必了。”杜兰挥开他的手,对帐外厉喝,“来人,把赫尔曼拿下!”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铁钳般的手抓住赫尔曼的胳膊。他疯了似的挣扎,铠甲碰撞声震得人耳膜发疼:“杜兰!你敢动我?我是皇帝的远亲!你这样做是——”

“闭嘴!”杜兰冷笑一声,面贴面的距离对赫尔曼说:“葬送一万五千将士,让帝国军威扫地,你觉得会是什么罪名?”他看着赫尔曼被亲兵按倒在地,铁链锁住手腕的脆响里,突然想起元老院那些老狐狸的话——“赫尔曼是把双刃剑,用不好,就会割伤自己”。

如今看来,这把剑不仅钝,还蠢得可笑。

“将赫尔曼押送帝都,交由陛下发落。”杜兰的声音在帐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他口中的‘魔法’……”他转头看向沙盘上奥林匹斯丘的位置,指尖重重一点,“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三日,斥候扩大侦查范围--我倒要看看,那座堡垒里,到底藏着什么。”

赫尔曼的咒骂声渐渐远去,帐内只剩下烛火的噼啪声。杜兰望着地图上那片空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把赫尔曼这枚废棋送回帝都,元老院那帮人自然会用它来大做文章,而他,正好借着这个空隙,弄清楚那座白墙堡垒的底细。

***

暮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一点点压下城头上的最后一缕光。基地的路灯被点亮,LEd取代了太阳,给回家的路撒下一圈白色明亮。陈砚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转身往总部大楼走,靴跟踩在金属步道上,发出空旷的回响。身后突然传来铠甲的擦碰,他回头,见波赛丝快步追了上来,金发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着柔和的光。

“陈砚大人,请留步。”陈砚停下脚步,等待着波赛丝发出疑问:“您刚才下令回收敌军的物资……那些毕竟是死人身上的东西,不吉利。”

陈砚挑了挑眉,说:“我知道。”他指了指卡瑞利亚的方向,那里的无人机还在嗡嗡作响,“反正这些钱也是从卡瑞利亚抢来的。”

波赛丝的脚步顿了顿:“我知道……可那又如何?”

“如何?”陈砚看了看星空,表情仿佛在说‘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一万五千人的军饷、掠夺来的财物,全都去陪葬,你觉得这个国家会怎样?”他见波赛丝蹙眉,索性说得更直白,“一部分货币凭空消失,剩下来的钱会变得更值钱,相对的商品价格会大幅下降,钱币因为量少而不再流入市场,大家都会当成宝贝供起来,最终会导致王国经济衰退。”

“经济……衰退?”波赛丝愣住了。她懂兵法,懂领地治理,却从未想过“死人的钱”能和“王国兴衰”扯上关系。卡瑞利亚陷落时,她只以为是人命没了,却不知那些财富消失后也会酿成灾难。

“这就是你回收物资的原因?”她的语气里少了几分质疑,多了些探究。

“不然呢?”陈砚耸耸肩,“我可以不花一分钱建造出这样的堡垒和工厂,拿了这些死人钱要往哪里花?”

波赛丝沉默了,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剑柄上的纹路。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目光里带着新的困惑:“那……伤兵呢?战场上还有没死的人。”

陈砚愣了一下,这才想起阿耳戈提过的“重伤九百一十二人”。他一直以为这些人要么逃了,要么……他下意识地发问:“阿耳戈,战场上的伤兵还在吗?”

「扫描显示,约三成重伤员仍处于战场区域,未脱离生命体征。」阿耳戈的电子音毫无波澜。

“该死。”陈砚低骂一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活口最麻烦——杀了,不行,自己已经背负了太多的重量,不能再添无谓的生命;留着,基地没多余的人手照料,更没法安置。他烦躁地踱来踱去,最后把目光落在波赛丝身上,“这样,我们来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波赛丝向后退了半步,就好像是在提防着陈砚。“我来简单的医治伤病,然后你把他们都带回去。”

“不干!”波赛丝立刻回绝,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这么做伊塔黎卡一点好处都没有,怎么能算交易。”

“战马,武器都归你们。”陈砚心想这些都是军队所需的物资,波赛丝应该会接受。

“不要,我军没有那么多兵力,拿到手也是累赘。”波赛丝宁死不屈,又或者需要更多的筹码才会松口。

“那再给你一半搜刮来的钱,这下总可以吧。”陈砚没想到,他等来的依然是拒绝。“不要,那是死人的钱,我不收。”

“嘿~”陈砚头一回碰上有便宜不占的人,不过想一想也是,波赛丝是贵族,家里不差钱。但是这些战俘确实不能留,毕竟这是原住民之间的战争,他不过是一个被卷进来的人。

“可他们是冲着伊塔黎卡来的吧。”陈砚把声音提高了许多,打算用强硬姿态进行谈判,“这是你们和帝国的战争,我可是被卷进来的。总不能让我既挡子弹,又管俘虏吧?”

“我收容他们,对伊塔黎卡有什么好处?”波赛丝寸步不让,她太清楚领地里的粮食有多紧张,多一张嘴就多一份消耗。

“我可是在帮你们迟滞帝国主力。”陈砚的语气沉了些,“先遣军覆灭,主力就不敢轻举妄动,无论你们是去求援还是搞点小动作,这点时间足够用了。”

“不够。”波赛丝直视着他,金发在路灯下显得格外耀眼,“万一……我是说万一,您哪天突然离开,这些伤兵、这些麻烦,不还是要压在伊塔黎卡头上?”

陈砚苦笑一声:“我要是想走,早就走了,还费劲建堡垒、救难民干什么?”

“口说无凭。”波赛丝突然上前一步,语气斩钉截铁,“要我收容伤兵可以,但我们得立个字据。”

陈砚看着她眼中的认真,突然明白了——这哪里是要字据,分明是想借机订立盟约,绕了个大弯子,最后还是回到了起点,这中间的试探仿佛白做了。

“来这套啊。”陈砚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点干劲都没有,转身往大楼走,“算我输了,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波赛丝望着陈砚的背影,大喜过望。“这可是你说的,不许抵赖!”

“是是是,是我说的,不抵赖。”陈砚没有回头,继续向总部大楼走,波赛丝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路小跑跟在陈砚身后,二人的背影在灯光下是那么的……和谐?可爱?算了,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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