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个周末,清晨六点半,生物钟准时将林星辰唤醒。她习惯性地侧耳倾听,隔壁房间却没有传来熟悉的、儿子陆予辰起床洗漱的动静。家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和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愣了几秒,才恍然惊觉——予辰已经去北京上大学了,昨天下午刚送他上的飞机。
这个认知像一滴冷水落入平静的湖面,涟漪瞬间扩散至全身。她轻轻起身,身旁的陆见深也醒了,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是相同的、尚未完全适应的空茫。以往的这个时间,他们已经开始分工合作,一个准备早餐,一个催促赖床的儿子,家里充满了忙碌的声响和烟火气。
林星辰趿着拖鞋走进厨房,惯性使然地拿出了三人份的麦片和牛奶,直到将第三个碗放在餐桌上时,动作才猛地顿住。她看着那个多余的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空落落的。默默地将碗收回橱柜,餐桌上只剩下两副孤零零的碗筷,显得格外冷清。
早餐在沉默中进行。只有咀嚼声和勺子碰触碗壁的细微声响。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光洁的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照不亮空气中弥漫的沉寂。
“今天……有什么安排?”林星辰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的安静,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有些单薄。
陆见深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比平时慢了些:“没什么特别的事。把院子里的落叶扫一下,然后……看看书吧。”他的语气里也带着一丝无所适从。以往周末的日程总是排得满满当当,儿子的补习班、兴趣活动、家庭出游,现在突然全部清空,大段的时间像无人耕种的荒地,裸露在面前。
饭后,陆见深拿着扫帚去了院子。林星辰站在客厅中央,竟有些不知该做什么。她走到儿子的房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推开。里面一切如旧,只是少了那个鲜活的身影。她转身开始打扫卫生,动作机械,心思却飘得很远。擦到电视柜上摆着的全家福——那是予辰高中毕业时在校园里拍的,一家三口笑得灿烂——她的指尖在上面停留了很久,眼眶微微发热。
陆见深扫完落叶,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望着远处,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打开电脑处理邮件,只是静静地坐着,手里的茶杯很久才喝一口。家里太安静了,静得能听到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节奏。这种静,不是安宁,而是一种抽离了核心后的失重感。
中午,林星辰只简单做了两碗面条。吃饭时,两人不约而同地避免谈论儿子,话题围绕着琐碎的日常,比如天气、新闻,但总显得干巴巴的,说几句就又陷入沉默。每一次短暂的安静,都像是在提醒他们,那个曾经在家里制造出绝大部分“噪音”的小家伙,已经不在身边了。
下午,林星辰本想看会儿书,却怎么也静不下心。她起身在几个房间之间无意识地踱步,最后在儿子的琴房前停下。予辰小时候学过几年钢琴,后来学业忙就搁置了,但钢琴一直摆在那里。她打开琴盖,手指轻轻按下一个琴键,“do——”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也敲在了她的心上。她连忙合上琴盖,仿佛惊扰了什么。
陆见深则在书房整理旧文件,翻出了不少予辰小时候的奖状和手工作品,每一件都能勾起一段回忆。他看着那些稚嫩的笔迹和粗糙的做工,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但那笑意深处,是化不开的思念。
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两人并肩站在阳台上,看着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也不知道他到了没有,习不习惯宿舍的环境,跟室友处得怎么样……”林星辰望着北方天空的方向,轻声说,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到了会发信息的。男孩子,总要学着自己适应。”陆见深揽住她的肩膀,声音沉稳,但手臂的力道透露出同样的牵挂。
夜幕降临,家里的灯都开了,却依然驱不散那股无形的清冷。以往这个时间,是督促儿子学习、准备夜宵的时候,现在只剩下电视里播放着无人认真观看的节目。寂静,如同无声的回响,在每个角落弥漫,放大着每一丝细微的声响,也放大着父母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混合着骄傲、不舍与失落的爱。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在辗转反侧中过去。寂静的回响,是空巢奏响的第一个音符,低沉,悠长,预示着一段需要重新学习和适应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全新乐章,即将开始。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