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幽冥教在北方无春城一带活动最为猖獗。卓铭将相关情报资料带上,与冷清月一同回到了他们修行起点,也是承载了无数复杂记忆的地方——断情崖。
崖上寒风依旧,雾气缭绕,与昔日并无不同。两人刚踏上崖顶那片熟悉的平台,一道清冷得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的声音便自雾气深处传来,如同冰珠坠入深潭,不起波澜:
“断情崖内,禁止踏入。有何事,在此言明即可。”
声音的主人,正是他们名义上的师父——罗清颖。
卓铭停下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恭敬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感,开口道:“师傅,好久不见。”
冷清月也微微躬身,清冷的声音同样响起:“师傅,好久不见。”
雾气微微波动,一道身着素白长裙、面容清丽绝伦却如同覆盖着万年寒冰的身影缓缓显现。正是罗清颖。她的目光在卓铭和冷清月身上扫过,尤其在感受到卓铭身上那深不可测的炽热气息以及冷清月已然凝结的元婴修为时,那古井无波的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冰冷。
她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但语气依旧淡漠如初:“是你们二人。回来了。”
说完这句近乎废话的确认,她竟不再多言,身形缓缓向后飘退,似乎就要重新隐入雾气之中,完全没有寻常师徒久别重逢应有的关切与询问。
卓铭看着师父这依旧如故的做派,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说起来也真是离谱。当年他能和冷清月拜入罗清颖门下,主要还是靠父亲卓不凡凭借宗主身份和人情关系,才让这位以无情剑道着称的化神女修不情不愿地收下了他们。而罗清颖这个师父,也确实“尽职”——仅在他们刚上山时,传授了《无情剑诀》和《冰心剑典》的基础口诀,待他们勉强入门后,便彻底采取了放养态度,几乎不管不顾,任他们自行参悟修炼。若非后来发生种种变故,他们与这位师父的缘分,恐怕也仅限于此了。
她的离去,仿佛在说:见过了,没事就别打扰我清修。
卓铭摇了摇头,也不再纠结于此。他此次回来,主要是想借断情崖这个相对熟悉且安静的环境,与清月一同分析幽冥教的情报,制定行动计划。师父的态度,本也在预料之中。
他牵起冷清月的手,轻声道:“我们走吧,去我们以前住的地方看看。”
断情崖上,雾气重新合拢,将方才那短暂的重逢痕迹彻底抹去,只剩下永恒的寂静与寒冷。
离开断情崖顶那拒人千里的寒气,卓铭与冷清月信步来到了忘尘坪。
这里曾是断情崖上为数不多能感受到些许生机的地方,一片较为平坦开阔的石坪,边缘生长着几株耐寒的古松。站在坪上,可以望见远山如黛,云海沉浮,尤其是在夜晚,星空仿佛触手可及。
昔日,他们曾无数次在此练剑、静坐。更多的时候,是卓铭绞尽脑汁地想打破冷清月周身那层坚冰,笨拙地找着话题,或是无声地陪在她身边,一同望着天际的流云与星辰。那些时光,充斥着卓铭单方面的追逐、试探,以及冷清月无声的抗拒与偶尔流露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动。如今回想起来,那些充斥着复杂情感的日日夜夜,都化作了此刻心间浓得化不开的回忆。
两人并肩立于坪上,山风拂过,吹动他们的衣袂。卓铭轻轻握住冷清月的手,虽未言语,冷清月感知着同心铃传来的共鸣,却胜过千言万语。他们都在回忆,回忆那段始于不堪、交织着痛苦、救赎与不知不觉间情根深种的过往。
随后,他们走向那处更为熟悉的居所——那座承载了他们从仇敌到“师兄妹”,再到孕育乐安、艰难维系着一种畸形“家庭”关系的石屋。
推开略显斑驳的木门,屋内的陈设依旧,简单,甚至有些简陋,却一尘不染,显然一直有人打理。这里,没有朱雀宗的恢宏与炽热,只有属于千圣宗断情崖的清冷与……家的气息。
在这里,他曾手忙脚乱地试图照顾年幼的乐安,而她虽依旧清冷,却也会在夜深时,为孩子掖好被角。
在这里,他们曾隔着遥远的距离,各自修炼,气氛尴尬而凝滞。
也是在这里,后来关系稍有缓和时,卓不凡会时不时拎着酒菜,“厚着脸皮”跑来蹭饭,美其名曰看看卓铭,实则想方设法地照顾孙子,那时,石屋里才会短暂地充满寻常人家的温馨与烟火气,乐安咿呀学语的声音,是那时最动听的乐章。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带着苦涩,带着艰辛,也带着一丝苦尽甘来的暖意。
卓铭环顾着这间小小的石屋,轻声道:“这里,才是我们真正的开始。” 无论是罪恶的开始,还是救赎的开始,亦或是爱与家庭孕育的开始。
冷清月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窗边,那里曾是她时常伫立、望着远方出神的地方。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窗棂,仿佛能触摸到旧日的时光。
在这里,他们无需多言,往昔的一切,好的、坏的,都已融入骨血,成为了他们之间无法割舍的纽带,也让此刻的重聚,显得愈发珍贵。在这充满回忆的旧居里,商讨对付幽冥教之事,心境也变得更加沉静与坚定。他们守护的,不仅是宗门与正义,也是这片承载了他们太多记忆的土地,和那个他们共同建立起来的、来之不易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