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乐安的到来,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断情峰激起了层层涟漪,彻底改变了卓铭和冷清月生活的轨迹。
卓铭几乎摒弃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将全部心神都倾注在了这间小屋和里面的两个人身上。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前呼后拥的宗主之子,洗去铅华,成了一个事必躬亲的“管家”和“保姆”。给孩子换尿布,起初笨手笨脚,常常弄得一团糟,后来却能做到又快又干净;调配温度适口的灵兽奶,他用自己的手腕内侧反复测试,生怕烫着或凉着那娇嫩的肠胃;他甚至学着缝制更柔软透气的婴儿内衣,尽管针脚歪歪扭扭,却蕴含着一个父亲最质朴的心意。
冷清月产后元气大伤,需要精心调养。卓铭翻遍了能找到的丹药典籍,请教了宗门内擅长安养的女修(自然是避开了罗清颖的耳目),变着法子炖煮各种药膳和滋补汤羹。他记得她似乎偏好清淡微甜的口味,便总是在汤里加上几颗清甜的玉枣,或是调入少许温和的灵蜜。他会在她闭目养神时,悄无声息地渡过去一丝极为温和的灵力,帮她梳理因生产而略显滞涩的经脉,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一片雪花。
就在这琐碎而忙碌的照料中,卓铭渐渐察觉到了儿子卓乐安的一个特殊之处——这孩子对“温暖”有着超乎寻常的依恋。
断情峰寒气重,普通婴儿在此难免会觉得不适,需要裹得严严实实。但小乐安不同,他似乎天生就不畏这寒气,甚至……有些喜欢更热一点的东西。起初卓铭并未在意,只觉得这孩子身体底子好。直到有一次,他无意中将一块平时用来暖手、触手温润的暖阳玉放在了孩子手边,小家伙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抓住了玉石,咧开没牙的小嘴,发出了满足的“咯咯”声,比拿到任何精巧的玩具都开心。
反之,若是触碰到寒铁木或是冰冷的金属玩具,他则会很快松开,甚至微微蹙起小眉头。
“这小子,倒是个喜暖怕寒的性子。”卓铭觉得有趣,便留了心。他立刻吩咐下去,将小乐安所用的襁褓、衣物全都换成了自带温热属性的火绒棉和暖蚕丝;摇篮里铺上了厚厚的火属性灵兽绒毛垫;玩具也尽量挑选暖玉或是用微火阵法温养过的小物件。果然,小家伙在这些“温暖”的包围下,显得格外安静满足,睡眠也踏实了许多。
看着儿子在温暖中恬静的睡颜,卓铭的心也软成一团。但当他目光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冷清月时,心中又不免泛起一阵细密的酸楚。她才十七岁出头,在这个世界或许已不算幼小,但在卓铭来自蓝星的观念里,这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本该在校园里,在父母的呵护下,享受青春年华。而她却已经承受了如此多的苦难,如今更是早早背负起了母亲的责任。一想到若是在现代,她此刻的处境该是何等艰难,舆论的压力、身心的负担……卓铭就觉得胸口发闷,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愧疚感和保护欲便愈发汹涌。
他无法改变过去,能做的,就是倾尽所有,护她们母子周全,给她们一个尽可能安稳的现在和未来。这三个月,他几乎没有任何个人时间,不是在照顾冷清月和孩子,就是在为照顾她们而奔波准备。修为的修炼似乎都被暂时搁置了,但他并不觉得遗憾。看着小乐安一天天变得白胖可爱,活力十足;看着冷清月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些许红润,气血日渐充盈,这比任何境界的突破都让他感到踏实和满足。
然而,冷清月对待他的态度,却始终如同断情峰终年不化的积雪,寒冷而恒定。
她接受他的一切安排和照顾,从饮食到起居,但她从不对此表示任何感谢,甚至连一个认可的眼神都吝于给予。他絮絮叨叨地跟她说着孩子今天的趣事,比如乐安又学会了什么新的表情,咿呀之声更像是在呼唤谁,她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别处,或者专注地看着怀中的孩子,仿佛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却坚韧无比的冰墙,卓铭在这边努力地想要传递温暖,而冷清月则固执地守在另一边,用沉默维持着最后的防线和尊严。
唯有在低头凝视小乐安的时候,她周身那层冰冷的屏障才会瞬间消融。那时,她的眼神会变得无比柔软,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清澈而温暖。她会用指尖极轻地描摹孩子柔嫩的眉眼,会在孩子无意识抓住她手指时,唇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却真实存在的温柔弧度。那是一个母亲最自然、最毫无保留的爱意流露。
这种对待他与对待孩子时截然不同的态度,像一根细小的刺,偶尔会扎一下卓铭的心。但他很快便会自己将那根刺拔掉。他告诉自己,不能急,也急不来。她愿意让他留在身边,愿意让他照顾孩子,愿意让乐安姓卓,这已经是艰难迈出的一步了。他相信,只要他坚持下去,用时间和行动去证明,总有一天,那冰墙会裂开缝隙,让阳光真正照进去。
三个月的光阴,就在这无声的暖流与冰冷的沉默交织中,悄然流逝。小乐安在父亲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母亲沉默却深沉的爱意中,健康地成长着。而卓铭没有意识到,在他日夜不休的操劳和对《痴情剑诀》那份难以言说的牵挂中,他自身的修为,竟也在这种极致“专注”与“守护”的心境下,如水到渠成般,悄然触碰到了凝气中期的门槛。守护,或许本就是这世间最强大的修行之一。